“今天的太阳还真看不到啊!”
“这天气也变凉了,恐怕会下雪啊。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老唐,你别苦着个脸了,陪我喝一杯。”
陆羽坐在轮椅上,喝了一口酒,笑吟吟地看着一个老头。
老头的确苦着个脸,拉得很长,眉头都挤成一个“川”字了。
他浑浊的老眼看着王府大门,里面吵吵闹闹,许多官差进进出出,不知道损坏了多少东西,更不知道又有多少珍贵之物被这些人偷偷藏进了腰包当中。
但凡抄家,封府,就没有一次安生的。
“少爷,亏你还有心情喝酒,我们连家都没有了,府上的人也都走光了,你怎么喝得下酒啊?”
老唐,摄政王府的管家,也是打小伺候陆羽长大的人。
其他人都叫陆羽为王爷,或者老爷,唯独老唐一直叫陆羽少爷。
改不了口,也不用改口。
陆羽将酒瓶递给老唐,“府上那些跟着我多年的人,可有怨言?”
老唐摇摇头,“少爷往日给他们的就多,这一次少爷遭了灾、遇了难,他们也都知晓了。能不连累他们,还给他们打发了银子,大多数人都是欢喜的走了唯有小彤和小璐两个丫头,她们说舍不得少爷,不要安家银子,想要追随少爷。”
陆羽摆摆手,“都这个时候,还追随我做什么,别跟着丢了性命。”
“而且我先前就答应过她们两个,等她们长大成人,就放她们出府,许她们嫁人生儿育女,现在只是将放出去的时间提前了一年而已。”
老唐接过酒瓶,抬头喝了一口,用泛黄的衣袖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水,“我也是和她们这么说的,她们还想给少爷磕头再走,我说少爷都这般模样了,你们去磕头让少爷心中更难受,就这么悄无声息散了最好。”
“她们就哭哭啼啼地走了,还说少爷以后要是日子艰难,就去寻她们,她们愿意做针线活养着少爷。”
陆羽忍不住笑了起来,“养着我?哈哈哈……”
“有趣得很啊,想不到我陆羽,还有要让两个丫鬟做针线活养着的时候,不容易啊不容易。”
这时,门内走出一人,朝陆羽行礼道,“王爷,实在对不住了,上头有令,要封了王府,里面一应之物不许带走。还有这牌匾也要摘下,还请王爷见谅。”
陆羽看着眼前之人,眼眸中有些赞许之色,“沈大人,你可是堂堂大乾京兆尹,货真价实的四品大员。而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你朝我行此大礼,于礼不合,于法不容啊。”
“要是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看到,恐怕又会奏你一本,说你结党营私,说你坏了朝纲律法。”
沈明,便是大乾的京城最高行政长官京兆尹,此次奉命前来查封王府,扣押一应财物。
“王爷,我知道你是有冤屈的。这些年来,要不是你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哪里还有大乾的今日,哪里还有她慕容……”
陆羽伸手,“沈大人,慎言,慎言啊!”
“你能给我留下些银子打发了府上的丫头小厮老人,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只不过你身居高位,又是朝廷栋梁,当谨言慎行,别为了我一个无用之人,葬送了前程。”
沈明长叹一口气,“当初如果不是王爷拨乱反正,将我从地牢中救出来,我早已被秋后斩首了。”
“如果不是王爷赏识我,提拔我,我还在大理寺当个主簿,在周涌慷那小人的压榨下,过着暗不见天日的苦日子。我想着王爷的教诲,兢兢业业,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以报答王爷的救命、提携之恩,谁能想到,竟然还是我来封了王爷的府衙,抄了王爷的家。”
“恩将仇报啊!这官,我怎么就做得这么憋屈呢?我真的想像王爷一样,辞官不干了!”
陆羽伸手拍了拍沈明的手臂,“不要如此悲观,做官嘛,就是这么回事,要经得起折腾,要能屈能伸,方能步步高升,方能为老百姓做点事情。”
“你是个能干之人,也是有抱负有胸怀的人,不要为了我的事情而心灰意冷,更不要因此怨恨、仇恨他人。做最好的自己,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一群官差在忙碌,沈明大骂道,“你们干什么?是将牌匾取下来,不是让你们砸坏了。”
“这块牌匾可是当年先帝亲自提笔写的,王爷现在只是被免职,随时还会起复的,这牌匾到时候又要重新挂上去。都还愣着干什么,仔细收好了,缺了一个角,我打断你一条腿。”
陆羽微微一笑,“不用收起来了,不过是一块烂木头而已,先帝爷都烂成泥了,还留着这块牌匾做什么。”
“再说,我也不会再回来当这个王爷了。”
沈明见陆羽态度坚决,便压低声音问道,“王爷,往后有何打算,可有去处?”
“如果没有打算的话,我在杭州还有一栋院子,风景极好,一直留着人打扫,等着日后养老之用。王爷要是不嫌弃,就去杭州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羽摇摇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个好地方啊,只是现在我还不准备去杭州。”
“行了,沈大人,你去忙你的正事吧,别让有心之人弄出口舌。你我结识一场,也算缘分,江湖路远,我们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保重!”
沈明恭敬行大礼,声音略有些凄凉,“王爷,后会有期,保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江湖相见,必当把酒言欢!”
老唐牵来一辆马车,将陆羽抱上车,转过街口才问道,“少爷,我们去哪里?”
陆羽指向西边说道,“去西街紫石桥。”
老唐有些不解,“少爷,去紫石桥那边干什么,那边可是鱼龙混杂之地,勾栏酒肆遍布,乌烟瘴气的。少爷要是想喝酒,我身上还有些银子,去打些酒水便是了。少爷要是想逛勾栏,你的腿……”
陆羽知道老唐想偏了,“老唐,你忘了吧,你曾和我说不喜欢靠近皇宫这边规矩太多了,周边街坊邻居没有人情味,也没有烟火气息。于是去年我就以你的名字在西街紫石桥附近买了个宅子,那边虽然脏些乱些,可是人多热闹啊。”
“也亏得先前买了个宅子,否则今晚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唐赶着马车往西街紫石桥走去,“少爷,还是你想得周到啊,只不过那个地方是官府差役都不愿意去管的地方,少爷你先前身份尊贵,现在去住在那边,恐怕会被人认出来,很不方便的。”
陆羽眼眸有深色,“现在夜色降临,没有人会认出我来。而且我们只在紫石桥的宅子住一个晚上而已,见几个朋友,将宅子卖了,明日一大早就走。”
老唐有些奇怪,“少爷,你是要卖宅子啊,你吩咐我去办就是了,还要你跑一趟。对了,少爷你在京城也没有什么朋友啊,以前你帮过的人,除了沈明刚毅一些,其他人都躲着你远远的,生怕沾染一点惹上瘟疫一般,你要见什么朋友?”
陆羽的手掌在膝盖上一遍又一遍的抚顺,便靠着车窗,衣袖中多了一柄飞刀。
“一些江湖上的朋友,他们怎么舍得让我就这么安稳的活着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