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曹操便在府中设宴,明面上说是为新同僚接风洗尘,可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府君看重的不过是太史慈一个人罢了。
太史慈自然也不是傻子,见此心中自然欢喜,可兴奋过后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白日里管事已经私下拨给了他五十两,午后细细询问过他后更是特意派人将阿母接来了城中。
他如今未立寸功,便受此厚待,原本还打算觍着脸向府君求株人参,如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念及此事,席间他亦是颇为拘谨。
众人也只以为他是初来乍到,不太适应罢了,只打趣了两句便不再多言,继续推杯换盏,气氛自是好不热闹。
曹操却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待宴席中途,他起身亲自为众人斟酒,轮到太史慈时,更是温声道:“子义莫要拘束,既已入操麾下,吾等便如同家人一般。”
太史慈赶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脸上激动地有些泛红,但仍是恭敬说道:“府君所言,慈定然铭记于心。”
曹操亦是含笑点头,抬手示意他坐下。
宴毕,曹操又特地将太史慈唤到书房,身旁也只留着夏侯羲一人,见下方少年一脸茫然,玩心顿起,故作不悦地说道:“子义可是未曾将操之所言放在心上?”
太史慈不知所以,只以为是自己无意间犯了什么忌讳,面色更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准备跪下请罪。
夏侯羲见此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曹操,连忙快步过来拽着太史慈的手臂摁回了坐席,很是无奈说道:
“子义莫非将府君白日所言抛之脑后了不成?府君不过说笑罢了,不必当真……”
曹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怎么知道这小子这么老实,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啊,这能怪他吗?
太史慈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曹操已经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又单手递来一木匣。
“此乃操赠子义入府之礼,子义不若打开一观?”
看着曹操似是很期待他的反应,太史慈心中更酸涩了些,他着实没料到府君唤他来竟是为了赠礼,“府君助慈良多,慈实在受之有愧……”
说完便动作坚定地将木匣又推了回去。
一旁的夏侯羲但笑不语。
你小子等会最好别后悔!
曹操倒是颇为强硬地又将手中木匣塞到了太史慈怀中,见其一脸无措,方才无奈开口说道:
“听闻令堂身子略有不适,匣中乃五株百年人参,用以疗补极佳,子义万不可再推辞……”
太史慈听完眼神噌地一亮,眸中尽是惊喜。
“席间人多眼杂,难免有人借此生事,操不愿旁人伤子义纯孝之心,故而未曾提及此事……”曹操轻声说道。
毕竟今夜来的不止他们自己人,还有以前太守府署下的官吏,再加上近日新提拔上来的人,其中难免有人眼热。
明面上或许还客客气气的,可难保不会暗中使绊子……
太史慈初入官场,曹操自然是要为他多考虑几分的。
充当背景板的夏侯羲此时也跟着开了口,轻声安抚道:“明日府中疾医亦会前去为伯母诊治,不论需何种药材,府中皆可寻到,子义勿虑……”
太史慈闻言感动地眼眶红了又红,定定地望了眼前二人一眼,后退两步后双腿一屈,直直地跪了下来。
夏侯羲扶着额头,这家伙怎么动不动跪啊……
估计这膝盖处的布料净拿来拖地了……
正欲扶起却被身旁之人按住了手臂,曹操看了一眼地上情绪异常激动的太史慈,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他抬头望向曹操和夏侯羲,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却坚定地说道:
“府君与君侯大恩,慈便是万死亦难报其一!日后凡有差遣,便是刀山火海,慈亦不会退却半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往生!”
说完,他俯身叩头,额头触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时候的古代人里可没有什么唯物主义者,这来世跟长生的重要性几乎是能划等号的,这誓言已然是极重的了。
曹操闻言亦是心头一震,并未立即扶起太史慈,而是单膝跪在了太史慈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双臂,目光灼灼地说道:
“子义忠孝无双,操何其有幸得此良将,吾有子义,如虎添翼,何愁大业不成?”
太史慈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坚定了下来,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慈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操心中赞赏不已,面上笑意也是更真切了些,连忙将太史慈扶起,“今夜月色撩人,子义可愿与操秉烛夜谈?”
看着眼前稳重俊朗的少年,武艺过人却毫不自傲,又是这般的赤胆忠心,他是打心底里喜欢。
太史慈倒是难掩喜色,“主公相邀,慈岂敢不从?”
夏侯羲:……
不是哥们……有没有可能这里是有三个人的呢?
他这是又被水灵灵地无视了?
他长得也不像背景板吧?
离谱!
似乎是感受到了夏侯羲的冲天怨念,曹操倒是有些忍俊不禁,故作震惊地说道:“阿羲为何仍在此处?”
夏侯羲:“……”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大兄若有眼疾,不若待明日疾医为伯母诊治后,再令其前来为大兄治上一治。”
不过见太史慈眼中略带歉意,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嘴里嘟囔着便自顾自地出了门。
他还是不当他们君臣相得的电灯泡了!
带上门后还不忘安排人送些酒食进去,毕竟彻夜长谈也不能空口寡谈吧,一顿操作下去,夏侯羲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
他这样随叫随到还细心体贴的弟弟,曹阿瞒打着多少盏大灯笼应该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屋内的两人倒是着实被这鱼贯而入的侍从吓了一跳。
曹操还好,他已经习惯自家小弟时不时的奇思妙想了……
太史慈则是望着眼前丰盛至极的酒菜欲言又止,这不是刚刚才吃完吗……
见太史慈似是有些呆住了,曹操只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快步坐下后拿起筷子,爽朗笑道:“阿羲年岁尚幼,向来是这般性子,子义不必在意!不若再与操一同用些?”
太史慈回过神来,自然也不好推辞,忙说道:“君侯乃性情中人,且于慈有大恩,慈又岂会如此小肚鸡肠?”
曹操大笑道:“如此甚好!”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他又神神叨叨地凑过来说道:
“子义约莫不知,阿羲可是多日前便言子义乃当世猛将,志才与公达他们皆半信半疑,惟操知晓阿羲所言定然不会出错,操时常以为阿羲乃仙人转世!”
太史慈第一反应想反驳来着,这世上哪来的仙人?
主公果真是醉了……
可此前自己与夏侯羲从未见过,平日里他也只是在村子附近的山里打猎,武艺不错之事也唯有从前的家仆和安和先生知晓……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干脆也不再折磨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了……
不过短短一天,阿母有救了,他也成了一郡都尉,太史慈其实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这莫不是一场梦吧?
想起白日里夏侯羲上擂台时亮晶晶的眼神,他不由心中一动,或许……
见曹操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太史慈举杯一笑,“主公所言甚是,慈亦觉如此。”
是仙人,更是他的贵人……
他的心中默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