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流也紧跟其后。
楼下,白守明正等在那里。他穿一身绣金纹的白袍,腰间有一白玉腰带,脚蹬黑色长靴。他没戴冠,乌黑头发只在脑后束做高马尾,留几缕发丝落在光洁额头上。他神色冷硬,剑眉压低,对着身旁搭话之人要么不理会,要么只以“嗯”字作答。
他听见脚步声,将视线移过去,一见是江月流,那冰冷神色如春来雪融,一双桃花眼盯着江月流再也不肯移开。
齐文瑶感觉一身鸡皮疙瘩。见鬼了,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络的?
“将军久等了。”江月流道。
“没有,我也是,嗯刚来。”白守明拢在袖中的手紧张地扯住袖子。
“等等,你小子干什么来了?”齐文瑶虽然摸不清什么情况,但是下意识拦在江月流面前。
白守明不答,只是一步步逼近。
“站住!说话就说话,你走过来干嘛?”齐文瑶喊道。
白守明递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最后在江月流面前停住。
“说好的。”白守明道,脸上浮现出温柔笑意。
“嗯。”江月流应了一声,也报以一笑。
“等会,你们说好什么了?”齐文瑶被眼前这氛围搞得有点发懵,直直愣在那里。
“抱歉,忘记跟师姐说了,白将军几天前约了我同去灯会。”江月流解释道,她也是才想起忘记跟齐文瑶说这事。之前连日的紧张,这么一放松下来她记性倒是不好了。
“他?约你?”齐文瑶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抬手往自己手背掐了一下,感觉到痛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在做梦。
白守明盯了齐文瑶一眼,眼里满是嫌弃,再看向江月流眼里又盛满柔情。
这小子,看她的眼神和看江月流的眼神一点不一样啊。坏了,齐文瑶心里暗叫不好。
“我也要一起去。”齐文瑶气得牙痒痒。
“倒也,不必委屈自己。”白守明道。
怎么从前没发现这小子这么会阴阳怪气,齐文瑶感觉自己右眼眼皮狂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小子是大大的灾。
“不委屈,怎么会委屈呢?本来从前就认识,是不是啊,白、小、将、军。”齐文瑶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嗯,认识,不熟,”白守明淡淡道,末了转向江月流,“耽搁许久了,走吧。”
“好,我们走吧师姐!”
他们三人走在街上,颇为怪异。江月流走在中间,左手边是白守明,右手边是齐文瑶。齐文瑶拉着江月流的手腕想把她多往自己那边扯扯,另一边的白守明也扯住江月流的袖子,故意落后几步,请她不必走那么快。
这三人并排走在街上,挡了后面的人,又不肯退让,只说不少人越过他们都要回头奇怪地看上一眼。
江月流也觉得这气氛颇为怪异,看着右手边虎视眈眈盯着白守明的齐文瑶道:“师姐不用拉这么紧的。”
“谁要拉你啊?我只是怕人太多走散了你不识路。”齐文瑶道。
“无妨。真如此,我送你回去。”白守明接话道。
“你!”齐文瑶瞪一眼白守明,只换来对方一个坦然的眼神。
两人这么针锋相对走了一路,可算是来到了灯会现场。这灯会是赏灯为主,然后一旁有许多小贩也支了摊位卖些小吃和小玩意。
“尝尝。”白守明去了一个摊位,回来时手里捏着两串竹签串好的糕点。他将一串递给江月流,另一串递给齐文瑶。
“很软糯,很好吃。”江月流咬上一口,入口是酥脆的外壳和甜豆沙。她喜甜,从前在宗门安舒也爱做些点心带给她。
安舒啊,江月流算算日子已经很久没同她见面了。那平日里总是喜欢喊着“月姐姐”的小姑娘,也不知历练得如何了。若无长老指示,门规也不许和别处的历练组互通。不过这回倒好,很快她要去上京,那时就能同安舒见面了。
想到这里,江月流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白守明站得离她近,见她笑感觉心弦被拨动,下意识就问出口:“很,很高兴吗?”
“嗯,是呀,很高兴。”江月流也毫不掩饰。
她没怎么逛过人间,说心底对人间没有憧憬是不可能的。今日入眼是一派热闹景象,入耳是一片欢声笑语,没有妖魔横行,似乎这就是人间该有的样子。江月流身处其中,忽然觉得从前一切的努力好像全都在面前变成现实了,她又怎么能不高兴。
“那边有卖灯。”江月流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摊位。
“嗯,孔明灯。怎么你要放吗?”齐文瑶看了一眼接话道。
“嗯,我想放。”
“那我们,在这边等你。”还未等齐文瑶再开口,白守明将话接了去。
江月流朝他们点点头,脚步轻快得朝摊位走过去。只留下白守明和齐文瑶两人原地站着,大眼瞪小眼。
齐文瑶是看见白守明那张脸就烦,于是悄悄往旁边挪。哪知道她挪一步,白守明跟一步。两人缓慢地你逃她追,挪到了墙角。
“你干嘛?你不会还记着小时候那档子事吧?不会要现在找我报仇吧,我可告诉你了,你现在打不过我……”
“我想,同你打听一些事。”
“什么事?谁的事?”齐文瑶还是很谨慎,她怕这小子是来套他话的。
“关于阿月。”白守明面不改色。
“阿月?哪个阿月?等会,你这个阿月莫不是江月流?”齐文瑶惊得下巴快合不上。
“是。”
“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的?没记错的话,来这边关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不是第一次。”白守明十分肯定道。
“什么不是第一次!你想诓我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齐文瑶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她忽然想起白守明专门让副将来过一回说是要找人。
“等等,你要找的那个人……”
“就是阿月。”
“她救了你?”
“是。”
“于是你喜欢她?”
“……是。”
齐文瑶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嘴角开始疯狂抽动。她就说右眼跳灾啊,有头猪来拱宗门里上好的白菜了啊!
“你这……你这若是为了还救命之恩,有些太重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受不起,真的受不起。”齐文瑶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也不是还给你。”白守明淡然。
“你!”齐文瑶被呛得差点指着白守明大骂你个混蛋。
“得了吧,追我们阿月的人从宗门内排到宗门外,你算哪块小点心?”
“你说是不说?”
“不说又如何?谁要告诉你啊!哪凉快哪待着去!”
齐文瑶一转头看着江月流拿着一盏写好字的孔明灯走过来,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牵住江月流的手。
“走了阿月,我带你去放灯,离这小子远一点!”
江月流在状况外,还是跟上齐文瑶的步伐。
到了空旷的地方,齐文瑶帮江月流整理好孔明灯,又用术法引来火点燃。
“写了什么?”白守明突然出现在在两人身后。
“没什么特别的,”江月流笑着摇摇头,将点燃的孔明灯移到白守明面前,“愿人间无恙、万世皆安。”
“我亦希望如此。”灯火下,白守明眼神温柔。他伸手托住孔明灯的一角,和江月流一起将灯送入天空。
周围还有许多人放灯,数十盏灯越飞越高,似是要飞去与那明月做伴。
“我觉得,嗯,叫仙人太过分生。日后我,我可以叫你阿月吗?”白守明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试探和请求。
“将军想的话,自然可以的。”江月流没什么迟疑答应了。
“那,那你也不必唤我将军。要是你还,还叫我将军,这样,这样有些不对等。”
江月流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公事才称植物,既然这位小将军把她当朋友,那朋友之间的称呼确实不必这么严肃。
“那要叫什么?叫……嗯,小白?”江月流沉思片刻后开口。
“噗哈哈哈哈!”一旁的齐文瑶没忍住先笑出声。
“你笑什么?”白守明扭头问她。
“我想起高兴的事。”倒是和一些家养的小动物重名了。
你小子当年把侍郎家的公子揍得嗷嗷叫,拽得很,能接受才怪,齐文瑶腹诽道。
然而下一秒——
只见白守明脸红个彻底,抬起手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小白,小白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