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体就交给你们处理了。”齐文瑶看着脚下逐渐干涸的血迹和残肢将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对白守明道。
“好。”白守明应了一声。
江月流仍蹲在小蝶的尸身旁边没有起身,白守明见她如此,走过去也蹲下,轻声问她道:“在看什么?”
“白将军,师姐,你们来看,”江月流伸手指了指小蝶的口鼻,“小蝶的身体里并没有幼蛛孵化的痕迹。”
“嗯?你这么一说,确实奇怪。”齐文瑶也俯下身查看。
“小蝶姑娘,得罪了。”江月流双手合十一拜,随后一道探灵术飞入小蝶眉心。
灵视中,这院子里四处都是妖力的鲜红色,唯独小蝶的尸身并没有妖力残留。
“那八脚用以活人孵化幼蛛,怎么会这么好心偏偏放过小蝶一人?”齐文瑶沉思道。
“小蝶姑娘腹中孩儿被取走,莫非是那未成型的孩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江月流看着小蝶被剖开的腹部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如此说来,那莫不是还有其他人参与进来,先了我们一步?”
他们正说着,突然有一队士兵进入,定睛一看率队的正是白守明的副将李启。他已进入院中,先是被院中景象吓了一跳,随后快速调整好表情行礼。
“将军,各位仙人,末将已率人在城中安抚好百姓。”
“好,伤亡如何?”
“百姓那边,还未来得及统计。单营中军士,死二十一人,伤八十五人。”
“李副将,军士可是在驱散妖魔时受的伤?”江月流接话道。
“正是!城中不知怎么出现了许多蜘蛛四处咬人,被咬之后伤口极速溃烂,郎中用了药但没有什么用。末将正是要来寻仙人求一个治疗之法。”
江月流在纳戒里翻翻找找,掏出瓶药,那边齐文瑶也掏出一瓶一模一样的,一并塞到李启手里。
“将这些丹药化在水中给伤者饮下,很快就能抑制住八脚的毒液了。”
“多谢仙人赐药!”
“将死者的姓名,拟一份,厚葬他们,多拨钱粮,抚慰其家属。至于这院中情况,速速告知徐大人。”白守明简短道。
“是,将军!”
江月流一行处理完李府,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落山。精神紧绷了一天,江月流脸上终于还是露出点疲倦的神色。
“如此,这事可算是告一段落了。”江月流自言自语道。
“那跟西凉那边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了。想来这边关里有不少西凉的细作吧,估计早就把今日发生的事传递出去了。这时再派使者去,那西凉皇帝大约也不会不信是妖魔作祟了。”齐文瑶忽然也觉得一身轻。
“我即刻上书陛下。”白守明道。
齐文瑶点点头,看了看一旁跟着的其他师弟师妹,走过去关心他们的情况。她跟白守明站一起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看有机会赶紧远离。
白守明与江月流并肩站着,看了一眼江月流受了伤露在外面的手臂,眼里闪过心疼。
“冷不冷?”白守明问。
“是有点。”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到脸上江月流还是如实回答。
白守明心中天人交战。站风口那替人挡挡风,这动作太大,还有这么多人站在旁边看着呢,到时候显得尴尬,不好不好。解下披风给人披上吧,他们好像也并不算熟识,这样亲密的举动实在颇为冒犯,不好不好。
白守明脑子里冒出许多想法,他面上却十分平静。
江月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累了。
“将军也辛苦了许久,早些回去休息吧。”江月流道。
她看得出我疲惫,她关心我,白守明脑子里乐开花。
“嗯,好。你也,你也早些休息。伤口,伤口记得上药。”
知府那边的人还未到,两人都没打算离开,这一对话过后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白守明纠结一阵子还是把想问的问出口。
“还不清楚。我跟师姐要先将此事上报宗门,等长老回复。”
“嗯。”
白守明吐出个音节又不再说话。江月流又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位将军今日讲话怎么这么跳跃,也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人间很好,可以的话,我也想多留些时日。”
此时月亮已到最高处,银白的光落在江月流身上,将她衬得有如神明一般。白守明一愣,仿佛又回到了沙漠之中的那个夜晚。少女衣裙翻飞仗剑而立,将妖兽一剑斩杀。少女指引他走出那片沙漠,但他似乎也没有完全走出。
“今夜月色也好。”他说。
此事了结,江月流与齐文瑶将前因后果写成一封传讯用术法送回了宗门,顺便还着重上报了这妖物套人皮的事。宗门那边也迅速回复,只叫他们不必着急,先去上京与安舒他们共同加固好王宫的阵法再一同回去。
这几日白守明忙着处理事务,也没来找过江月流等人。如今归期有了定数,江月流想着还是去告诉白守明一声为好。
“唉,我可不去,要去你自个儿去。”齐文瑶闻言连连摆手。
江月流也不强拉她,伸个懒腰自己出门去了。
这查明了真相,官府也就结了案出了告示。放在从前,官府榜文上写妖邪作祟大约是要被嘲笑的,只是那天许多人在现场看到了八脚真面目,不在现场的呢,也被满城乱爬的蜘蛛和人头吓破了魂。再不信,就是脑子不好使了。
从前那些经常到官府门前闹事的也没了踪影,也不知道遁去了何处。边境贸易的集市暂时还未开放,与西凉那边还在交涉。不过总如今这边关的街上总算也是恢复成了以前热闹的样子,商户开了门做生意,百姓也敢出门转悠。
江月流走了一路,一路都有人看她,她也没当回事。直到意识到有个小女孩跟了她一路,她才停下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江月流转过身朝着藏在转角的小女孩招手。
小姑娘起初还不好意思,探头探脑几下之后,下定决心朝江月流跑过来。
“是跟家里人走散了吗?”江月流蹲下身接住迎面跑来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也就顺手搂住江月流道的脖子。
“不是的,我跟阿娘说过我要去哪的。”小女孩嘿嘿笑两声,在江月流脖子上像猫一样蹭了几下。
“那,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我是专门来找姐姐的。”
“找我?你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还是说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都不是啦!”
小女孩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在江月流脸上吧唧一口,又在怀里掏掏,最后掏出个香囊。
“谢谢姐姐救我!那些蜘蛛好可怕,姐姐好厉害把它们都打跑了,姐姐的样子好帅啊!”
小女孩开开心心地讲完,拉起江月流的一只手,将香囊小心翼翼放上去,末了又抱住江月流蹭蹭。
“香囊是我求我娘亲做的,里面的香料是我和娘亲一起选的。我很喜欢姐姐,所以一直在等你,还好你没走嘿嘿!”
“你喜不喜欢呀?”小女孩看江月流呆愣的样子问道。
“喜欢的,多谢你了。”江月流答,也露出个温温柔柔的笑意。
“那我帮你挂上好不好?”
“嗯,好啊。”
小女孩帮江月流挂上香囊,站在一边神气地叉腰道:“我就说姐姐会收下我的礼物的,其他人还不信。”
江月流也跟着一起笑,笑完抬手去刮刮小女孩的鼻头。
“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
“好啊好啊,姐姐跟着我走。”
小女孩十分自来熟地牵上江月流的手。江月流知道小孩腿短走不快,刻意放慢了脚步。这小姑娘也不怕生,一路上叽叽喳喳讲起自己的事,从她家有几口人,到自己在学堂里跟谁要好。
“其实,其实李先生是很好的人啦。”小女孩讲起自己在学堂的事,心情突然低落起来。
“李先生?是李自诚么?”
“嗯。他经常往学堂里送新的笔墨纸砚,也给一些人送给钱和粮食,夫子们都说他是大好人来着。”
“姐姐,李先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
其实江月流也想知道。八脚死前并未透露他是怎么遇上李自诚的,只简短说过是李自诚善心大发。她已经听许多人说过李自诚向来乐善好施,只是想来也是可悲,有人行善一生却没有个好下场。
“李先生其实也不想变成这样的。”
“那李先生是坏人吗?”
“他当然不是坏人。我同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农夫,下雪的天他遇上一条冻僵的蛇,他怕那蛇冻死在雪地里,于是将蛇捡起来揣在怀里,哪知道那蛇苏醒后咬了农夫一口。最后农夫毒发身亡没了性命。”
“那蛇也太坏了吧!”
“是啊,蛇坏。那农夫又有什么错呢?”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扯扯江月流的袖子,扬起头说道:“我知道了,大坏蛋是放那些蜘蛛的人!”
“很聪明。”江月流抬手摸摸小女孩毛绒绒的头顶,肯定道。
“我以后长大也要成为姐姐那种人,要打得过坏人,要能保护其他人!”小女孩扬起小拳头挥挥。
“当然好啊,那你要平安长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