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谷内谷，跟外谷一样，坑坑洼洼的山壁上也凿着许多山洞，内谷中无雪无风，静寂无声，却莫名透着另一种渗人的冷意。
平静而又凶险。
顾景承手虚扶着腰间的佩剑，神色却比先略略放松了一点。
许寒霜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和云织后面，瞧见顾景承气定神闲的步子，忍不住就提醒了一句，“顾师弟，情况不明，你还是谨慎一些吧。”
“多谢许师姐关心。”
顾景承也看到了魔修尸体上的鳞片，对谷内的情况大致有谱，此时便似笑非笑地斜她一眼，“不过谷中的情况，你不明，我们却明得很。”
许寒霜不解其意，疑惑地拧着眉，走在她前面的云织却尴尬地笑了笑。
“织织，你来了。”
感应到云织的气息，祝辛欢天喜地从远处扑了出来。
“我说了，别学耗子说话。”
闻到小冰蛟身上有些腥臭的味道，云织不动声色地将它推远了些，瞥了眼小冰蛟胀鼓鼓的肚子，她问，“这才一会功夫，你就吃得肚子都溜圆了？”
“十八个魔修神魂和九个妖修神魂。”
祝辛打了个饱嗝，喜滋滋地跟她交代战利品，“放心吧织织，没得到你的允许，人族修士的神魂我可没有动喔。”
“我是不是很乖？”
严格执行了云织命令的祝辛歪着脑袋，尖端分叉的舌头一吞一吐，眼神殷切地想要主人的表扬。
云织嘴角微抽，“确实很乖……”
主仆两个一直在用心声对话，顾景承和许寒霜还没有微云长老的实力，能听到云织说的话，却听不到祝辛说的。
可他们单从小冰蛟身上，尚未消化完的修士神魂，便已大致猜到了原委。
“真行啊你俩……”
顾景承调侃道，“我原还以为是死局，结果倒好，我们千辛万苦来这里，是给你家小蛇蛇找蛇粮来的？”
“蛟！是蛟！”祝辛眼珠子一瞪，用蛟尾疯狂戳云织小臂，“织织，纠正他。”
云织叹了口气，默默将话题引了开来，“祝辛，内谷这边究竟怎么样？”
“织织，全是食物。”
小冰蛟满脸兴奋，老鼠掉进米缸似的，高兴得蛟尾都打起了圈。
“两侧的山洞关押了不少魔修和妖修，都用黑黑的链条锁着，被冻得要死不活的，织织，织织，你是不是要在这里修炼？”
“别住外边了，这里多好啊。”
“求你了……”
小冰蛟也不顾她的嫌弃，扭股糖一样缠到云织小臂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云织听着祝辛的情报，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内谷两侧的山洞。
“许师姐。”她思索着看向许寒霜，意味不明地问道，“内谷这边关押的犯人，宗门里还有别的用处吗？”
许寒霜摇头，“这里关着的大多是万年前仙魔交战时，罪大恶极的修士，因为身上妖魔浊气太重，直接诛杀，浊气消散反倒不妙。”
“宗里将他们丢到此处，本也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且朔月的寒息，能净化一切污浊之气，若这些恶修真的没了，有朔月在，浊气也不至于逃逸出去，危害三界。”
云织听着，唇边缓缓凝了个笑，极会抓重点地确认，“原来神器在内谷呀？”
许寒霜神色一滞，没想到她年纪虽小，却瞬间就抓住了自己话里的一点点漏洞，唇边不由凝了抹苦笑。
神器确实在朔月谷的内谷。
这件事宗里除她之外，知道的也只有身为重岚宗主的姜寻之。
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
许寒霜眼观鼻，鼻观心，闭紧了嘴巴，天虞峰那两个，却同时弯了弯眼眸，顾景承更是兴致勃勃地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许寒霜瞅见两人的模样，忍不住还是多了句嘴，“神器留在这儿是有用的。”
云织挑眉，极好心地提议，“那，需要我将它变得没有用吗？”
她话音落下，祝辛适时出来摇了摇尾巴。
许寒霜讪讪地笑了笑，继续闭嘴。
“宗里还真是好算计，放了个神器人人可取的大话，却将东西锁到了弟子压根无法进入的内谷，呵……”顾景承摸着下巴冷笑。
“若没有今日这一出，这秘密，只怕我们到死都猜不到。”
他半点不客气的话，成功让许寒霜微红了脸。
“顾师弟未免太过自信了，即便神器就在你面前，你就能确定自己一定能带走它？神器性子高傲，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带走的。”
许寒霜嗓音虽小，却控制在三人都刚好可以听清的程度。
顾景承也不恼，半眯了眼作恍然大悟状，“喔，原来许师姐已经试过了。”
许寒霜：“……”
用力扔出的回旋镖，最终扎伤了自己……
她猛地转过脸去，不看顾景承，这回是真的打定了主意，绝不再开口。
“许师姐……”云织微微歪头，颇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朔月谷中的情形，许师姐一路过来应当看得极清楚，那许师姐现在可否猜猜看。”
“若我和师兄今日没有来到这里，你会如何？”
云织唇角微弯，眸中凝了一点俏皮的笑意，说出口的话却似一把子寒冰，让许寒霜慢慢冷静了下来。
也拨云见雾般，让她不得不思考起，一些被她忽视的事情。
云织和顾景承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所以她手中的值守弟子名册里，并没有两人的名字。
朔月谷的差事轻松，弟子们过来，大多都是借此地修行，平日里，若有弟子实在受不住谷中的寒气，早离几日，或是因事晚来几天，都很正常。
像顾景承和云织这种临时决定过来待几天的，于她，也算是平常事。
可今日种种，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
之前虽也有弟子提前离开，却从未出现过像今日一般，一人不剩的情况。
思及此处，许寒霜眸光一凛，腰间握剑的手也紧了紧。
她不由得又开始思索起云织的最后一句话，若云织和顾景承没来，她今日会如何？
她不会发现谷中与外界隔绝的异象，也许就一无所知地守在洞里修炼，亦或是做点别的，可绝不会想着出门巡查。
而那个魔修，会顺利从内谷出来。
待魔修实力重新回归……
不，魔修甚至不需要完全恢复实力，只需恢复一半，今日可能就是她的死期。
许寒霜忍不住后怕起来，讷讷道，“若……若今日谷中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那他……”
“是冲着你来的。”顾景承将答案无情地展示在她面前，末了，手肘懒懒地枕着云织的脑袋，笑眯眯道。
“我和我家小师妹，是出了名的人缘好，在宗门里又没有什么特殊地位，最多等师尊没了，跟萧淮初争一争天虞峰主的位置，哪里会有人不辞辛劳，找我们的麻烦。”
用手肘推了推云织脑袋，他扬眉问，“对吧。”
云织对自己人缘好不好一事，看得还算清楚，闻言便默默斜了他一眼。
顾景承佯装不解，调侃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是你这散财童子做得不好？”
“我不做散财童子。”云织拍开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闷声闷气嘟哝道，“从今以后，我要做敛财童子。”
敛财？
顾景承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喏。”云织挑了挑眉，抬手朝内谷大大小小的山洞遥遥一指，“去吧二师兄，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皇帝”眼神霸气，莫名得了江山的“美人”却有些懵。
小冰蛟晃了晃尾巴，十分实诚，“织织，你的江山里全是破烂。”
分叉的舌头一吞一吐，小冰蛟又舔了舔嘴角，在云织威胁的眼神中，眸子亮晶晶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好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