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寻从午后就开始用小火熬煮出来的猪骨汤,汤底奶白,香气扑鼻,只配上劲道的面条,一小把青菜并几颗香葱。
便已是完美。
饶是婆婆年岁增长后食欲不佳,也吃了一小碗,吃完又要了半碗汤,慢慢喝着。
云织强撑起来的笑意,在看到那碗面条放到她面前,瞬间凝结成坨后,散了个精光。
“云师姐还没回来时,我听仙尊和顾师兄说起,只要师姐能自如收敛气息,这种情况以后是可以控制的。”
她面色不佳,牧寻也不敢尽兴地吃。
小心觑了眼云织,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述说自己听来的情报,“所以顾师兄就建议仙尊,将师姐丢……”
“唔……送。”
顿了顿,他尴尬地说,“送到朔月谷去待两天。”
朔月谷在清明峰吧。
与离泽不同,那地儿好像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难不成,顾景承以为她灵根是冰,就一定不会被冻死?
“那要练到哪个程度才算自如收敛气息?”云织放下筷子,有些好奇,“二师兄现在已经金丹了,可我看他那一身寒气……”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道,“瞧着也该丢去朔月谷待两天。”
怕面冷掉,牧寻端着面碗,悄悄离她远了一点,“顾师兄不一样吧,他好像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控制不住身上的气息的。”
云织眨眼,“他跟云微长老一样,也受过伤?”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牧寻抱着面碗一脸茫然地摇头。
云织挑挑眉,不再追问。
等两人吃完,她帮着收拾了碗筷,又送婆婆回了房,看她歇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往自己院子里去。
院门前,紫寒竹剑留下的痕迹还在,木门之上,却不知被谁贴了一张纸。
纸上只两个字,“不可”。
云织瞟了眼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又无奈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有些无语。
天虞峰上的人,都是属蛔虫的吗?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往旁边竹林远远扔去,云织轻叹了一口气,第二日,就没提替婆婆治疗眼睛的事。
老人家在山上住不惯,待了一夜,便说要回去。
云织知道婆婆在山下认了个义子,又刚得了个小孙子,一家和乐,这是放心不下刚出生的小婴儿,才急着离开。
原主曾经还因为这事吃过醋,说了些气话。
老人家到晚年能有儿孙绕膝,她却觉得挺好,也没点破,佯装不知地答应了下来,还顺带送了婆婆一些天虞峰的土特产。
十头膘肥体壮的大野猪。
小雪花载着婆婆稳稳地下了山,十头野猪如小山般堆在院中,惊呆了一大票人。
“早听阿娘提起过小仙子,今日一见,果真厉害。”婆婆新收的义子,满脸惊叹,不可思议地道,“这么凶猛的大野猪都能抓到,不愧是重岚山的仙人。”
“是啊是啊。”他话音落下,院墙外立刻就有人接口,一脸羡慕地点头大声道,“这猪这么大,已经成精了吧。”
“肯定成精了,你们看这猪的獠牙。”
“重岚山的小仙子就是厉害,猪精也能收拾下来。”
众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云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猜错了啊各位……
不是我收拾它,是它收拾我……
偷偷给婆婆又塞了些银钱,她这才拉着脑袋快垂到胸口的知情人牧寻,离开了院子。
距离止返秘境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修真界也有不少宗门想借着带弟子入秘境的机会,到重岚宗来拉关系。
安黎作为重岚宗的属城,也热闹了许多。
牧寻瞧着云织一副半点不为人间繁华所动,准备直接回山的模样,有些惊讶,“云师姐,好容易下了山,不四处逛逛吗?”
“不去。”云织正义凛然地拒绝,“我要回山修行。”
这么刻苦?
牧寻有些羞愧,回了天虞峰说给顾景承听的时候,语气里也不由带了些自省的味道。
“小师妹刻苦?!”顾景承表示不信,似笑非笑道,“你把她身上寒气驱一驱,再看看她还刻苦不刻苦吧。”
云织没搭理顾景承的调侃,往他椅子腿旁席地一坐,指着白玉棋盘问,“昨天晚上我门上那两个字,是二师兄写的?”
顾景承瞥了眼棋盘的侧边,幼时他随手刻下的几句诗,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轻笑一声,他斜眼看向云织。
“人的命数气运是早定好了的,此消彼涨,你治好了婆婆的眼睛,天道便总得从她身上拿走点别的东西。”
顺手敲了敲云织脑袋,他不解道,“这话你刚入门时,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当时还跟我保证了的,怎么一见到婆婆,你这小心思就又蠢蠢欲动了?”
入门时就已经说过?
所以原主入门后,就提过婆婆眼睛的事。
云织捂着脑袋看他,还是有些意外,二师兄怎么看出她的想法的。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很明显。”似有读心术一般,顾景承敲着椅子扶手冷笑,“你一双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我要帮婆婆治眼睛’几个字。”
云织抿唇,“几个字?”
“什么?”
“我眼睛里,有几个字?”
顾景承拧着眉,反应过来默默在心里数了一遍,没好气地道,“八个字。”
云织点头,“下回我眼睛里有字,你数清了再告诉我。”
顾景城冷呵一声,想了想还是一本正经道,“总之,不要随意插手凡人的命运。”
“可是顾师兄……”
牧寻坐在他椅子另一边的地上,仰头问道,“如果连至亲之人都无法解救,我等修士修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两个小家伙的眼睛一左一右直溜溜地盯过来,顾景承无奈轻叹,“修士有德,以浩然正气惠养天地万物,若只为一人,是私欲。”
“天道无情,修行之人亦不可偏私。”
天道无情指的是大爱吧。
没想到二师兄看着挺姿意不羁一人,骨子里居然还是个正派的老夫子。
云织抬头看了眼天,想起沈泱泱那一伙人和天虞峰诸人的结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咱这天道,心偏得可没边了。”
“轰隆”一声雷响突如其来,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劈裂。
厚重的黑云自苍穹缓缓压下,威慑力十足,云织却只冷笑着挑了挑眉,“不是说大爱吗,有本事你……”。
“劈死我”三个字尚未出口,就被顾景承强行消了音。
“对挑衅天道这种事,我倒不认为师妹猖狂,也敬你是条女汉子。”
他用手紧紧捂着云织的嘴,跟她好声好气地打商量,“不过小师妹,下回,这种话我们去清明峰上说。”
“至少清明峰的楼阁劈坏了,不用你我上去修。”
他说得有理,云织也不犟,眨了眨眼示意已经服软。
一旁的牧寻却一声不吭地起身,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