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眼神,是暂时惹不起的人。
云织态度冷硬,她身后的楚微云脸上虽笑吟吟的,被许珠哼哼唧唧一闹,眸中也露出几分不耐来。
宋无舟几人对视几眼,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还是乖乖交了东西。
即便是“真家境不佳”的靳瞳,也苍白着一张脸,满眼不甘地跟家境殷实的魏从云借了灵石,补给云织。
可惜的是,当初云织送出去的东西,要么吃要么用,已经不剩几样了。
送出一堆珍宝,只收获了一堆灵石。
“冤大头”云织无视靳瞳临行前的狠厉眼神,也没搭理宋珠眼中的怨恨,翻了翻他们凑上来的储物戒,觉得自己还是亏了。
想起镯子里的碎剑,她脸色又更难看了一些。
“怎么了?”
楚微云抬抬手指,借一缕黄沙将她袖子里笼着的半朵絮寒花勾了出来,懒懒问道,“是觉得自己实力不济,有些丢脸?”
真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织叹气,脸色又更更更难看了一些。
“你入门不过一年,能到炼气后期已经算是很难得了。”入宗三月便成功筑基的天才长老楚微云,看着云织,曾经在师兄苍诏那里感受到的挫败,陡然消散。
敛了笑,她言不由衷地宽慰,“勤加修炼即可,也不可过于纠结,易生心魔。”
云织深吸一口气,将储物戒往镯子里一塞,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猝不及防一垂首,却见她心口处,不知何时探上了一只手。
“胸骨内陷,曾经受过伤?”楚微云神色自然,用力在她胸口处按了按,“引着我看了一出好戏,今日高兴,便帮你整整骨,算是奖励吧。”
扯了片絮寒花瓣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她正准备动作的手又顿了一顿。
“话说,你想怎么整?”
隔着离泽漫天的黄沙,楚微云意味深长地瞟了云织一眼,蛊惑道,“想怎么整都可以喔。”
云织抹了抹汗,“……多谢微云师叔,正常就好……”
没趣地“切”一声,楚微云撇撇嘴,一双手便又覆上了她心口。
担心宋无舟几人在路上设伏报复,转“凹”为“平”的云织从离泽出来,就换了一条路回家。
祝辛百无聊赖地垂坠在她脑袋上,莹润通透的浅蓝色恰如一枝上好的玉簪。
晃了晃脑袋,小冰蛟开始复盘刚才的情景,“织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楚微云在附近吗?”
“嗯。”
云织一面竖着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若是你袖子里的絮寒花,时不时也会被人扯出一两片花瓣的话……”
“你也会发现的。”
她刚站到火堆旁,袖中的冰盒便碎了。
如丝线般纤细的沙线探进袖中,轻轻一卷,便悄无声息地扯下一片絮寒花瓣,彼时她就知晓,微云长老已经现身。
所以被骂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只是那位爱看戏,她便不能让戏结束得太早。
“话说回来,祝辛。”云织仰头,表情有些嫌弃,“你下嘴咬人都不挑地方的吗?”
祝辛柔软的蛟身从她脑袋上往下滑,与她对视时眼神有些心虚,低声喃喃,“就是没挑,悔死我了,早知道就咬他脖子。”
小冰蛟嗓音细软,带着小女孩儿特有的软糯。
性子,却绝对与“温顺”二字无关。
云织凝神看了它半晌,又默默将目光转了开来。
“他欺负你。”祝辛对主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蛟尾一摆,立马就缠上了她手指,懵懂委屈却又坚定地道,“欺负你的人,本来就该死。”
“我没生气,也不认为你今日有错。”
云织低头,轻轻抚了抚祝辛的脑袋,“不过以后,若无我允准,你不能伤人。”
小冰蛟愣了一下,对这束缚原有些不高兴,不过想起这是主人对它吩咐的第一件事,又兴高采烈地转着圈答应了下来。
原是主仆尽欢的好时候,天虞山下,夜色弥漫的丛林里,却响起一声男子的轻笑。
脚下的小雪花一顿,云织被惯性一扑,差点摔下飞行法器。
她神色一凝,从雪花上跳下,警惕地看过去。
林中昏暗,来人偏又穿了一身玄色衣衫,气息沉郁寒凉,月光穿云渡雾透林而来,轻轻洒落,漫不经心地衬出他一身清雅高华。
见她怔愣着不动,那人长睫微挑,眼睛便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
骨节匀称线条优美的手,也轻轻敲了敲腰间的佩剑。
云织茫然地瞟了对方一眼,又一眼,发现对方身上并无杀气,瞧那神色,似乎在等她先开口打招呼。
还挺傲的……
原主的记忆到云织这里十分模糊,其他人出现时,身份都还算是有迹可循,此时此刻,她实在是拿不准面前的这人,是哪一位。
思索半晌,她问了个含混的问题,“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又是一声轻笑。
来人面容隐在夜色中,难以分辨,声音却极清朗,“顾景承传信给我,说你重伤而亡。”
“我回来奔丧。”
啊?
奔丧?
云织一噎,瞪着大眼睛试探开口,“大……大师兄……”
“嗯。”萧淮初走近,目光落到她身上,意味不明,“不过一月未见,小师妹瞧我的眼神,倒陌生了不少。”
好敏锐的人……
云织垂下眼睫,任由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眸,眸光流转间,语气中就掺了点原主面对他可能会有的怯懦,“林子里太过昏暗,我一时没看清,也没想到大师兄会在这儿出现。”
萧淮初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末了,又叹道,“师妹心性变了许多。”
“织织……”自他出现后就一声不吭的小冰蛟突然开口,“他刚才也在离泽,我一开始闻到的杀气,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小冰蛟肯定道,“他身上的味道很特殊。”
萧淮初在离泽?
云织眨了眨眼,下意识抬头看他。
瞥见萧淮初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干脆利落地服起软来。
“大师兄。”
“重伤卧床无人照拂,迷蒙一梦,我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吧?”云织神色坦然,语气真诚,说的都是心里话,也是她现在的态度。
萧淮初听了她的回答,有些意外。
十来岁的小姑娘眼神澄澈明净,眉宇清正柔和,不过一月未见,竟似明珠濯尘般,褪去杂质,显露出了她原有的光华。
认真地看了云织半晌,他缓缓地点头,“确实该醒了。”
转过身,萧淮初沿着杂草横生的小径,慢慢往天虞峰方向前行。
“走吧。”
“牧寻已经回天虞山,景承也正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