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亚录没能等来屋连中介征服大海的喜讯,却先听闻它被征服的噩耗,还不是被汪洋大海征服,是被九转河流所征服。
屋连中介永远地倒在征途的半路上,它再也到不了大海,亚录一号四分五裂的无数碎片,却替它完成这一夙愿,顺流直下,漂到海滩上,在咸腥的海水里浸泡数十小时,快要腌出味,才被环卫工人用夹子夹进垃圾袋,运往垃圾处理厂,进行无害化处置,一把火直接焚烧殆尽。
鉴于梅川丘库和屋连中介太能花样作死,华国政府无奈下令,禁止三只亚录胡搞瞎搞,未经允许不得擅自改造奇奇怪怪的废旧物品,否则将永久禁足。
硕果仅存的三只亚录,极度缺乏工匠精神,对它们而言,倒是不痛不痒。
“八嘎,太高估我们的智商了,我们又不会改造物品!没学过就是没学过,不会就是不会,我们又何必藏着掖着!”
前几日,小礼长刀一直跟在屋连中介屁股后面,一开始它只是好奇,万万没想到,却让它发现一片新天地。
它这只小亚录从小在海边长大,抓螃蟹,不知道被蟹钳夹过多少次,捡拾蛏子,总被嗞一脸泥沙。
它的童年,伴着海浪入眠,在潮声中清醒,无铀无鉝,深深烙印在骨子里,一生都不会忘记。
时至今日,它仍怀念灌满衣袖的海风,想追逐掠过头顶的海鸥,渴望再次打开面朝大海的小家小院。
可是,小家小院早已沉没,陨坠深海,化作泡影,飘在心间,更添难受。
好在它跟着屋连中介,找到了海鲜市场,寻到了家乡的味道。
海鲜,满满都是海鲜,就算兜里没钱,它也想尝个遍。
小礼长刀可讲究顺应自然,回归自然,更看重“原生态”、“鲜味”、“原味”,自顾自地在案板旁蹲守,眼巴巴地盯着,老板切下来一片,它就涎着脸弯下腰,用牙签挑起一片,立即往嘴里送,一口下肚,再找出各种理由搪塞。
“老板,我帮你尝一下好不好吃?”
“老板,你这块生鱼片有刺,我勉为其难地帮你消灭吧。”
“老板,你这生鱼片切得不够薄,让我来给你露一手……怎么一口吞。”
一开始,老板跟顾客倒是没有意见,不过一两片生鱼片而已,给它就给它了。
小礼长刀偶尔还会在处理鱿鱼时打打下手,将鱿鱼洗净去骨,刀起刀落,切成细长条状,保留其肉质爽脆的特点,只为品尝一口软滑极鲜的快感。
“没错,我打死不会说,我只是单纯想吃鱿鱼的!”小礼长刀表面上默不作声,实际口水早已直流三千尺。
它装模作样地指出刺身的三种终极形态,名为角造、厚造和薄造。不同肌理,不同部位,须配以不同的切割技巧,才能把口感完美呈现。
这段话听起来含金量极高,硬是把老板跟顾客唬得一愣一愣的。
老板脑子一热,蹦出荒诞的念头,竟想留它在店内打工。他端出一整盘生鱼片,诱惑道:“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清奇,血脉纯正,是万中无一的片鱼奇才,不考虑考虑打工吗?生鱼片管够!”
小礼长刀却直接摇头拒绝:“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没办法,再装下去,它就要露出马脚了。
它就会切切鱿鱼而已,高深拗口的理论不过是用手机搜索,现场死记硬背的,它只会说,哪有真功夫。
果不其然,再听几遍,一回生二回熟,顾客跟老板们就察觉出不对味,怎么它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不知道是从哪里抄袭而来。
说的跟做的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它“好心好意”亲自下手制作的成品,无一例外,全切斜切偏,长宽不一,形状千奇百怪,不忍直视。顾客当场高呼退钱,要不是老板果断出手,改刀抢救,这一单生意只怕就要黄了。
“简直糟蹋食材,滚滚滚,再不滚,别逼我动手!”
“我……我我,只是发挥失常,请再相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话你都说多少回了,信你才有鬼。你不把食材全嚯嚯光,不甘心是吧?再说一遍,滚!麻溜地给我滚!滚!”
眼看老板气得刀都拿起来,在空气中使劲比划,小礼长刀见势不妙,赶紧跑路。
才安分几小时,就继续出来作妖,不知道怎么搭接的脑回路,它竟采取迂回战术,凭借一己之力,像只呱噪乱飞的乌鸦,在各大摊位和店铺之间,叽叽喳喳地宣传生食海鲜。
“民以食为天,海鲜刺身拼盘鲜”,“生食海鲜透骨鲜”之类的广告词,从它嘴巴里不要钱似的往外喷,都不知道它从哪里搞来的。
老板和顾客现在学精了,小礼长刀说一句,他们就搜索一句。果然,在网上直接就能找到一字不差的广告词。
“啧啧啧,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它要演,我们就陪它一起演!”
所有人都很默契地低头玩手机,场面一度冷场,仿佛是小礼长刀的独角戏。
“八嘎,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小礼长刀正想咧嘴邪魅一笑,突然五脏六腑庙猛烈地闹腾,来势汹汹,去势若飞。它来不及摞下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只顾夹紧屁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WC。
晌久,一具疑似被抽走灵魂的人形物体才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出WC门口。铅灰色的阴影等不及,径直落到它面前,仿佛在嘲笑它的迟钝。
小礼长刀刚提一口气,准备叹出去,突然浑身哆嗦,它不敢犹豫,抛下一声“八嘎”,转身再度冲进去。
“看看,这就是生食海鲜的下场!”
打赌小礼长刀会往返WC几趟的围观群众,无聊地刷着网页,一篇名为《乌鸦肉的生食文化》的文章映入眼帘。
“黑暗料理,乌鸦刺身,r国人的口味,不得不说真是重!”
“说不定它已经吃上好几只了。”
“对,我亲眼所见,那家伙盯着树梢上的一只黑漆漆的乌鸦,足足五分钟,不带眨眼!”
“可怕!”
等到小礼长刀如同一道浮影,虚弱地飘出来,小道消息早已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远远地碰见它,直接选择绕道走,生怕沾染上不祥的气息。
小礼长刀只能学屋连中介,转换阵地。
同样的套路,自然只能换来同样的结局。
即使食不果腹,它也不肯低下固执的头颅,靠啃方便面过日子,就算是海鲜风味方便面端到嘴边,也不愿吃上一口。它的思乡之苦,岂是海鲜风味这种人工合成有机化合物所能中和的!
它有一顿没一顿,不对,是有一口没一口地饿上好几天,终于意识到,如此下去它会嗝屁的,海鲜搞不来,那就换换河鲜吧,河鲜勉强也算是替代品。
小礼长刀一路咳咳喘喘地来到开放式公园,却被告知正在加装围栏,不能进去,它只能绕远路,废了半条命才走到屋连中介出事的地点。
此时,芳草萋萋,鸦雀无声,只有一尊瘟神正不停地咳嗽。
水流潺潺,突然漂来一个贴着r文标签的白色泡沫箱,小礼长刀猛打一阵激灵,它全身上下每一粒细胞都在痛哭流泪,千盼万盼,它还是等来了一箱海鲜,一箱从r国漂洋过海,远道而来而来的海鲜。
泡沫箱不知是遇上海水倒灌,还是碰上超级台风,竟逆流而来,神奇地漂到小礼长刀面前。
“这一定是神的安排,天赐之物!”
泡沫箱密封严实,也不见破损,就是不好拆解。小礼长刀拿出一把再也用不上的钥匙,死命划开一层又一层的透明胶带,吃奶的力气都快用尽,才勉强打开。神奇的是,里面的冰袋还没完全化开,正散发丝丝凉气。
小礼长刀翻转箱盖,意外地发现,上面竟贴心地赠送鱼生厨刀和餐具各一副,芥末酱油各五包。
赠品如此壕气,直接送到心坎里。小礼长刀嗷嗷地痛哭,泪水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啦啦直流。它虔诚跪地,高呼板载。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明大人让我和鱿鱼相遇!”
小礼长刀从箱子里捧起一只巴掌大的鱿鱼,当场切成条。它双手合十,咕咕嘀嘀一句“我开动了”,才沾上芥末,一口接一口,满足地吞下肚。
“啊,这该死的仪式感!”
第七只鱿鱼刚夹起来,小礼长刀正准备标榜一声“r国海鲜就是鲜”,突然口吐鲜血,痛苦地弓起腰。它死死地捂住肚子,没等拿出手机呼救,就面朝下,倒地不起。
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脸灰,才积攒点气力,微仰起头,挣扎着,爬向泡沫箱,勉强看清标签上的产地,苦笑一声:“竟然是……辐射海鲜,果然名不虚传,威力就是猛……效果就是强!噗!”
话音刚落,小礼长刀瞪圆双眼,就此告别尘世,一路向西行,大跨步前去追赶先锋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