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料的不错,早上一进后厨,就看见小张激动的迎了上来,果然一张嘴就是:“听说你们那片昨天晚上闹贼了?”
王建国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啊:“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小张说:“早上刚进厂,就听门卫大爷说,昨天出动了保安队,那要不是闹贼,那不成事更大?”
王建国赶紧打断小张的脑洞:“不是贼,不过性质差不多,督察队去抄家去了,找了个找流窜人口的借口,去家里找贵重物品去了。”
小张刚张开嘴,就听旁边的帮厨抢先“啊”了一声。看来这消息够震惊的,连日常跟哑巴一样的俩帮厨都开口了。
王建国一看,原来是厂锅炉房老黄的侄子,老黄是个独身老头,一辈子没结婚,身体又不怎么好,这个侄子说白了就是农村大哥舍给他养老的,老黄自己都是个临时工,退休之后也没有退休金,厂里处于人道主义,也就接收了他侄子农转非的申请,不过还是临时工,自个烧了一辈子锅炉,老黄说啥也不让侄子烧锅炉了,就这个后厨的临时工,据说还是老黄去厂办主任那磨的。
另一个姓钱的帮厨,情况更困难,他是娶了五金厂的媳妇,这个媳妇带着前夫的俩孩子还有亲妈一块嫁过来的,前夫的工作最后在厂里的协调下,一掰二,从一个正式工变成了两个临时工,两口子一人一个。钱帮厨老家在山区,结婚前还是个大小伙子,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才让他自个出来讨生活,不然搁到家里四十也娶不上媳妇。
俩人都过过苦日子,对现在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日子挺满足了,平日里埋头苦干,从来不多一句话,今天能把黄帮厨惊出句话来,可见吓的不清。
王建国见状,也不再压低声音了,招呼着两个老大哥也围过来一起,反正窝头也上笼屉了,稀饭也在锅里煮着,啥事不耽误,就一块白话白话,不然憋着也挺难受。
两个帮厨嘴上没说啥,但是动作不慢,老钱还顺手给王建国端了碗水。
三个人六只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王建国,他倒也补怯场,连比划带上脚,连督察队夺门而逃的描述的栩栩如生。
小张跟两个帮厨跟听评书一样,随着跌宕起伏还不时发出惊呼。
等稀饭扑出来的沫子差点掉进火力,四个人才赶紧去做饭。
手忙脚乱的给早饭搬到窗口,刚把咸菜端上去,吃饭的人就来了。
伺候完这顿早饭,王建国衔着窝头突然想起来件事,跟小张说:“我得去趟机械厂给我妈请一天假,昨天晚上给我妈唬的够呛,一晚上都没歇过来。”
小张点头:“知道了,你吃完赶紧去吧,后厨你不用担心,到会我跟你师傅也说一声。”
王建国吃了四个窝头两碗稀饭这才出发去机械厂,至于厂领导最终想用烈属的身份做点什么文章,那他就管不着了。
从机械厂出来,时间还早,王建国骑着自行车直奔红旗公社的那套破院子。
早两天就惦记着去,可一直担心督察队的事,这下能放心一段时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顺便看看这院子破成什么样。
本来还担心认不出来是哪家,结果走到街尾一看,都塌的就剩下地基那两三块砖了,院墙还没塌完,但是也挡不住啥视线,跟周围正常的住家户一比,绝对不可能认错。
院子的草长的老深,王建国比划下,趟进去能到他胸膛那么高。这大夏天的,草深的话还藏蚊子,就站到院墙看了看大小,说的是一分半的地皮,可能还富余那么一点,院子里隐约还有口井,这算是个加分项,又转到后面看了看,家家户户后面划的都有块菜地,半分地大小,自家吃菜也差不多了。
因为是把边最后一家,不跟邻居挨着墙边还有块空地,瞅着像是块小菜地,不过也荒的就剩下草了。
地势还不错,当初建公社的时候,为了不浪费良田,选的是块沙礓地,不精心伺候几乎种不了啥东西。
公社这条街从省道往下一拐就到了,再往里走走到头就是金老爹的房子,过了这个破院子临着就是个小桥,特别特别小,下面就是个二米多宽的水沟,平日里连水都没有,除非下大雨,但是太深了,松松能竖着放下一个半王建国,所以为了出行方便就在这块搭了个桥。过了桥不远处就是公社南半部分种熟了的良田。
估计是划宅基地的时候,就剩下这么一块了,所以手一松就多出来了约莫一成。
王建国里里外外看的仔细,等街面上开始有人指指点点的怀疑的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象个可疑分子。
为了不引起误会,啥也不说了,赶紧骑车子回去上班了。
回到后厨,又接受了一轮师傅的关爱,等满足的师傅的好奇心,王建国问小张:“你没说?”
小张:“咋没说,可刘师傅听完了当时就点点头,等你回来又问你一遍,估计还是想听第一手的消息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估计着昨天晚上的事在厂里已经发酵开了,所以一直有人打着饭还要跟王建国搭话,中午的豆角烧肉跟冬瓜海米都没那么招人喜欢了。
刘师傅一看这样不行,直接给王建国喊下来,自个亲自掌勺打饭,大家一看这尊黑面神出马,果然就少了好多嘻嘻哈哈的看热闹的人。
躲得了前面躲不了后面,魏处长打完饭端着饭碗,熟门熟路的从后门进来了。
没等领导发问,王建国就跟倒豆子一样全都交代了。
魏处长听完了还挺乐:“你小子还挺猛啊,你就不怕督察队给你硬弄走了?”
王建国嘿嘿笑:“也想过,不过那会不是一股劲儿上头了吗,出去找他们的时候也琢磨了下,就我家这情况,除非真是捉贼捉赃,不然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着,我也没啥上进心,连打击报复都费劲。”
魏处长拿筷子点他:“也是傻人有傻福,昨天晚上的事,几个厂子今天就去市革委会了,那个副队长估计是转不了正了,他闹这么一出啊,谁也没跟谁说。约莫着是想自己找点外快,这事闹的估计得夹着尾巴老实俩月,至少没事不会来厂区家属院折腾了。”
魏处长扒拉了半碗饭又抬头纳闷道:“我寻思着,这小子不是穷疯了吧,他还想要三块手表?”
王建国肚里憋着笑,没敢抬头,心想,哪是副队长想要,明明是光头真丢了三块手表,可是这话烂肚里也不能说出来。这边忍的辛苦,没成想魏处长也没多说,巴拉完饭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小张奇怪道:“这么大的领导,不让人打了饭回办公室吹风扇吃去,还喜欢挤咱们后厨,大夏天多热啊。”
王建国笑眯眯:“所以啊,咱们不是领导。”
小张被这句大实话噎的翻个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