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万物萧条，这条歪脖胡同口的那棵老杨树也早早就掉秃了头。
自打借完这七十块钱，建国妈表示，少有的清静了俩月，隔壁这俩孬货，根本不跟她碰头，估计也是怕还钱吧。
李娟跑过来的更勤快了，据她跟王建国悄悄说，赵大妮对姑娘家这种不矜持的行为最近跟瞎了眼一样，只当没看见。
一大早的，王建国躲懒没去上早读，跟家兢兢业业的熬他的腊八粥。眼瞅着都快过年了，没有高考那根绳拴着，加上风向有点不对，大家肉眼可见的松散不少。
各色豆子都是头天晚上提前泡着的，用料可是不少，有糯米、红豆、芸豆、绿豆、大枣、花生，王建国和他妈还跟人换了把芝麻放进去，就是个家常做法。
要是王建国姥爷还在，这小老头讲究的还得弄点白果、莲子、百合、龙眼、栗子之类的稀罕物。
就这都比好多人家丰盛多了，至少隔壁老李家今天都没打算熬八宝粥，赵大妮不发话，头天晚上不给开粮食柜子，李娟可有眼力见的问都不问。
一大早醒过来，李柱儿小朋友正巴望着香甜可口的腊八粥呢，结果冲到厨房一看，凉锅凉灶，因为没生火，连汤罐都没热水。这下不干了，伤心的嚎了出来，赵大妮这两月火气正大，也没惯着他，直接住过来拧住耳朵，“哭啥哭，爹妈都活的好好的，一大早搁这瞎哭啥。”
不愧是脑子缺根筋的人，连骂人都得给自己带上，老李无语的拦过孩子，拿出半块桃酥给哄住嘴，咋说都是腊月里，过了腊八就是年嘛，再让小家伙哭一阵，院里其他人家准会过来砸门。
赵大妮也心疼孩子，说：“我都没使劲，这死孩子，准是随了你了，死心眼子。等会隔壁一准会送过来现成的，那用料多好，咱家费这事干啥，又费火又费钱的。”
说到钱，赵大妮又心疼的一阵哆嗦。
没跟厂里借这笔钱之前，俩人一个月加一起差不多小六十块钱，老李这边亲戚也不咋来往，自己家吧，跟妹子是有来有往，吃不了啥亏，就个兄弟得搭进去不少，约莫一个月顶天了给个三四块钱，一年四五十，小刀子拉肉，不合计着算也能过。
这下可好，俩人一个月扣二十，二十块钱是个啥概念，在当下这个时间的洛城，粗粮几分钱一斤，大米白面一毛多，白酒9毛，猪肉8毛，火柴2分，一般的烟1毛左右，北京到上海的火车票才24块钱，物价是想象不到的低廉，但是得有票。
这次除了建国妈借给他们家的70块，跟厂里借的200块钱，赵二妮贡献了20块钱，赵大妮两口子还从眼里拔出来了160块钱。里面一多半都是利息，赵大军满打满算借的本金就160块钱。
不能想，想想两口子就嘶溜嘴，嘶溜的后牙花子都疼。
倒不是赵大妮真有这么深厚的姐弟爱，主要是赵大军他真不是个东西啊，人家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是不给他解决了赌债，除了想给李娟找个有钱的婆家，还想给李柱换对有钱的爹妈呢。李娟可以不用管她，可李柱不行啊，那可是老李家的根儿啊。以后咋样来往不知道，但是眼巴前，赵大妮表示单方面不认这个兄弟了。
两口子最近的日常爱好从睡懒觉打小牌吹牛，变成了在家咒骂赵大军，见鬼的姐弟情吧，要不是怕有人举报，都想找个烂裤衩子缝小人扎小人了！
不过赵大妮喝腊八粥的愿望破灭了，王建国腊八粥熬好之后，直接把李柱跟李娟姐弟俩接到了自个家，借口是怕端过来凉了。
老李两口子是明知道这小子满嘴胡扯也没办法揭穿，有70块钱在手，没办法翻脸啊，只能自我安慰，好歹没忘了小舅子，俩人不舍得吃桃酥，只能扒拉出来一个剩窝头，一人一半泡点凉水凑合一顿。
一墙之隔，李柱小朋友是超级开心的，在他心里，就认准这个未来姐夫了，跟隔三差五的糖果攻势没关系，就冲这碗粘稠香甜的八宝粥，绝对不能换人。
喝完粥，李娟领着兄弟回了家，王建国就磨磨唧唧的去上学了，下星期就期末考试了，咋地得混到毕业啊。
可能是天冷，放牛班早上来早读的人也不太多，班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不来还是得说明情况，王建国去办公室鬼扯个理由就回班里了。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腊月里伙食好，眼瞅着一个个的小脸都红扑扑的。
班里的炉子今天没有生火，据班主任说是后勤的煤块有点接不上趟，于是这两天大家都是拿了个打吊针的玻璃瓶暖手，撑不了一上午，约莫着到第二节课就变温温的了，然后下课给水喝了，第三节下课组团去厕所，第四节课就剩下跺脚了，北方如果没有暖气，那种冷是冻结灵魂的冷，第四节课好好的语文课让大家跺脚跺出了体育课的动静。
为了回家上炕暖着，王建国也不在学校呆了，除非是离家太远，或者住校生，有点条件的都选择回家吃中饭，就是图屋里那点热乎劲。
炕头还有个小锅，正好给早上的粥隔水热上一碗，再加俩窝头，沾着同样蒸过的酱，热热乎乎的一顿齐活。
王建国在家喝粥喝的暖暖和和，建国妈今天可没少跑。
快年节了，工会人不够，车间还赶任务，让妇联给协调统计下每个车间多少个人。
建国妈感觉这个工作特别的奇怪，让财务统计下不就行了，胖婶给她使个眼色，吃过中饭回办公室路上才说实话。
工资表上有被借调的，常年病休的，这部分人不参与统一发放福利。借调的让借调单位给解决，想想也知道，机械厂都是毫不错的单位了，从这再出去那只能更好不能差了。病休的正好给送家里去，再写点宣传材料体现领导关爱职工。
建国妈更好奇了，那这种人财务处肯定也知道啊，胖婶笑着点和她：“要不知道你精还是傻，当然是财务处不愿意了，人财务处的处长跟工会主席不对付。人家提供了是情分，不提供是本分，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分内活啊。”
建国妈恍然大悟，只觉得中午食堂送的腊八粥甜的有点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