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衣猱身而上,身后血婴护法,自是有恃无恐。
澹台墨凝身而立,缓缓吐气。双手掌心向上提至眉间继而缓缓下压,复又将师门玄功施展开来。
沈白衣见状立定脚步,若有所思,勒令血婴归位旁观。也学着师兄双手掌心向上提起。
这是师门所传道法的起手势,端的是一般无二。
澹台墨双手虚环,口中念动法言咒语。只见他身体手臂水流一般流转,必是真气循环运行,果然真气汇到手心后白光闪烁,凝聚成团。
他双手后撤,双掌立于双肩缓缓推出,手心中的白光渐趋渐长,先是星星点点的光碎,继而出现无一定之规的光条、光斑,转眼间已汇聚成群。
沈白衣也是同样施展法术,只是他掌心中的光芒五彩斑斓,仿佛蕴含的威力较对手之所长。
澹台墨手中光芒汇聚成形便脱掌而去,杂乱光点光斑光条在空中渐行渐汇,居然各组部位,顷刻间便汇聚成一只飞鸟形状。
这鸟儿螓首尖尾,显是一只燕子模样,头首下端有一长条物事,令人不明所以。
汇聚成形后急速奔袭,向前方冲去。
沈白衣的彩色光芒也汇聚成形,模样却生动得多。圆头白腹,黄喙褐爪,双目紧闭,口中所叼之物乃是一根枯枝,形态逼真,就连树枝上面的霜色都仿佛丹青妙手画出的一般。
两只飞鸟都有数丈之长,可从外表就能看出良莠高低,沈白衣的栩栩如生,仿似活物。而澹台墨的线条简单,粗豪难识,仅有轮廓而已。
这一式“燕衔寒枝”乃是玄宗正气门最为基础的一招功法。说是基础,却也是巅峰。因为这招并不难学,凝气境界即可达到,然而初学之人能汇聚尺余长短的燕形就算是极为成功了,用出此招之时能勾勒出燕尾却是要用上二三十年的努力才能达到,所以前二三十年的正气门弟子一律使出的都是秃尾巴燕,威力自不惊人,而形态也难看至极。
澹台墨知道与沈白衣一役不容留手,是以一上来就催发毕生功力,使出这一式实是毕生功法之菁华所在,饶是如此也只是将“燕衔寒枝”用得仅有其形,难有其神。
这招功法本是正气门祖师观赏丹青之作时悟出的,本就以其形的瑰丽程度以定功力深浅。
两只燕子渐渐趋近,即将接触之际,那彩燕倏然睁眼,浑身裹挟着耀眼光芒,张开了血盆大口,竟一口将形状拙劣之燕像活物竞杀一般一口吞下。
澹台墨睚眦欲裂,没想到沈白衣居然修炼到了如此境界,曾听师门长辈说过,此招最高境界即是孤燕瞠目。正所谓燕子开眼,我命不远。自己催出的元力之燕竟成为了他燕的腹中之食。
其实并非是彩燕吞彼燕,只是元力汇聚而成的光芒强过另一方,将其覆盖湮没而已。这彩燕毕竟只是元力汇聚的能量团,而并非活物。
此时彩燕眼露邪芒,狠厉无比,迅猛无及的向澹台墨扑了过来。
这一切说起来冗繁,其实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而已。
飞到临近,彩燕依样施法眼中厉芒外散,又是长大了口欲吞澹台墨。
澹台墨双臂护胸,紧念法诀,通体白光护体,一身精湛道法表露无遗。
然而,那铺天盖地的邪气席卷而来,彩燕气势慑人,仿似无边无际的浪潮大力奔涌,令人根本无法抵御。
呼,彩燕浑身散发出极度的高温,地上的干草受热居然噗噗的烧了起来,澹台墨须发卷曲,脸上汗水如雨,黄色道袍竟有些微微焦黑的模样。
元力所化的彩燕瞬间覆盖其上,转而化作一团五彩缤纷的火焰,在澹台墨身上盘踞燃烧。
啊!早已无力闪避的澹台墨忍不住哀嚎出声,呻吟着跳动起来。远处的沈白衣骈起二指,口诵真言,定!
一声法诀化作巨大的“定”字呼啸而去,字身上携带的法力裹住了澹台墨,使他如泥塑一般不能动弹。
五彩火焰熊熊燃烧,澹台墨被拢在其中,身体被沈白衣意念所控制,无法动弹,就这么被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沈白衣的被在斑斓的火光映照得极度怪异。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以怨报德的亲手戕害了这个疼爱自己维护自己甚至视为己出的大师兄。
这个世界上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人,此刻化作了一堆灰烬。
他心中一阵烦恶,一阵目眩,再难站立,身体向后蹬蹬蹬退了三步,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委顿在地上。
他脑中思忆电闪,自己找了师兄二十年,难道真的就是要现在这个结果吗?扪心自问,师兄对自己无过,只有一桩又一桩的恩惠。
一场瘟疫夺去了父母的性命,他六岁就被狠心的叔婶送到山上学艺,说是为他谋求一份出路,其实就是无情抛弃。他叔叔沈澄送他入门时那一脸不耐厌烦的神情,他现在还记忆犹新。自己是个拖油瓶,是无用的人。入了宗门后,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只有师兄。每次闯祸遭叱,都是师兄出面讲清,挨打受罚也为己代受,他不知道为自己吃了多少鞭笞杖刑,现在居然这样对他?那掌门令牌就那么重要吗?我现在的功力,就算正气祖师再世也难望项背,我只是想毁了正气门,彻底的毁了它!
人非草木,沈白衣虽心硬手狠,厚颜强辩,可今天与阔别二十年的师兄一见面,还是勾起了无数回忆。
他眼中射出两道光芒,投掷在对面墙壁之上。墙壁上出现了影像,这是神念外放,金丹仙人可以做到的,令脑中意识和回忆形成实质的法术,意念力达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做到。那影像里出现的是他小时候和师兄在一起的种种情景。两人围坐在桌前用饭,只有六岁的沈白衣习惯的用左手执著,澹台墨假意发怒,扳起了脸用筷子打他手腕。小孩子从小左手用筷,长大了不好纠正。画面里澹台墨脸色虽肃,眼角中透露出的疼爱之情却难以掩饰。沈白衣手腕被打了一下,换交右手,有些笨拙的去菜盘里夹菜,澹台墨在旁一脸期许,仿佛比自己亲手去夹还要高兴。接着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两人穿着薄汗衫,在山间穿梭。澹台墨身高步大,轻松的把沈白衣落在后面很远,沈白衣小步蹒跚,哭丧着脸,用出全身力气也追不上。澹台墨在远处原地踏步,回头嬉笑着,小沈白衣吭哧吭哧奔到近前,澹台墨一把抱起他放在肩头,脚尖在圆石上一点,人已跨上树梢,如灵猿一般左突右近。灿烂阳光下,一个身影在树梢上轻灵跃动,沈白衣附在他肩头,小脸一阵白一阵红,即兴奋又害怕,双手下兜,紧紧环抱着师兄的下巴,不时低下小头看一眼师父,眼中流露出崇拜敬仰之情。他们俩的感情既像兄弟,又像父子。也许自幼失怙的沈白衣内心深处真的拿师兄当父亲。
而今天,他却杀了自己的“父亲”。他凝视着神念所化的图像,专注的脸上一会欢喜,一会哀伤,有时欣悦,有时却有透出一股浓浓的悔恨之意。
突然墙面一阵紊乱,像水流一样波动起伏,竟似承受了巨大能量攻击。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堵墙炸裂开来,碎屑泥土翻飞,整个大殿都跟着剧烈颤抖了一下。尘埃落定后发现,墙上画面已然消失,只有一个巨大圆洞,透过圆洞看到了山间鸟语花香的景茂。
沈白衣大为恚怒,正要怒喝。他的脑海里一个阴森森尖利利的声音响起,:“你后悔了?你后悔来这了对吗?”
沈白衣口唇未动,也是在识海里回道:“我后什么悔,只要是正气门的人,全都百死莫赎!”
那声音说道:“你可不要迁怒于我,今天的所为都是你内心中的恶念。我只是升华了一下而已,你把我拘来不也为了增加自身的戾气,吞噬掉最后一点善良吗?”这是三界血婴在他脑海里与之对话,血婴虽有化身,却未修炼到口能吐言,只能在沈白衣意识里与之有所交流。
“少啰嗦,我做的事从不后悔。”沈白衣叱道。
看着地上的尸烬,沈白衣的脸上悔意尽褪,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副淡然之态。他伸出手轻挥,一股骤风自手中而出,卷着一堆干草和灰烬自墙壁孔洞中飞出,化作漫天烟尘,四散而飞,飘落在幽幽山间。
“师兄,是你迷途不知返,你一生在山中居住,我把你葬在生活多年的故居之处,也算对得起你,你应该感谢我,哈哈哈哈”笑声传出甚远,久久不能停歇。
这句话惊了躲在佛腹中的龙玄,他猛然抬头,发现头顶的紫色光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意识到了危机,师父!师父他
心念及此,再也不能抑制自己,双手攀住铁壁,双脚用力踩蹬,比上次利落了不知多少倍,眼看就要翻出佛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