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剑听后,略略皱眉,看了皇甫明一眼,“你说的可是号称薛半城的薛茂德?”
皇甫明道:“属下不敢欺瞒。”
“哦,我知道了。”
城西一个偏僻的角落,学馆便坐落在那里。由四间荒废的房子组成,其中一间大些的充当学堂,两间小些的住着老夫子和小夫子,最后一间放了些杂物。
来学馆读书的孩子大多家境贫寒,请不起先生也上不起私学,大家伙儿只能一起出钱请个先生,找个地方当作学馆,让自家孩子也算是有个读书识字的地方。
至于官学,那是贵族老爷们的特权,贱民们是没资格进去读书的。
这一日,四人到了学馆,见学馆里面没几个人,问了问才知道老夫子因为一些事情出城了,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夫子让大家自行读书,温习一下以前学过的文章。
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孩子能够天天坚持来学馆读书,大部分人都全当放了假,早就把老夫子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李山见夫子不在,苦着脸道:“我就先回去了,这几日家里面事情有些多,先撤了。”
王二牛摸了摸脑袋,“嗯,俺也一样!”
张文显自然是选择留在学馆里读书,他可是立志要当举人的。
姚长生在学馆里待了一会儿,看着书里面的字儿一个个都变成了瞌睡虫,直往自己眼睛里钻。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长生觉得实在是无聊极了,就想起了那把青龙匕还缺少一个刀鞘,悄然起身离开了学馆。
姚长生是要去找一个叫公孙山清的老头,住在城北的一处铁匠铺。
老头说自己是个铁匠,可是姚长生却从来没见过老头打过铁,从来都是他的两个徒弟在铁匠铺子里,咚咚锵锵打个不停。
老头有次喝醉了说他曾经是个炼器师,姚长生问他什么是炼器师?他说就是比最好的铁匠还要好的铁匠。
只不过事后老头却矢口否认,再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讲炼器师的事情。
老头说他打造的兵器当世无双,姚长生却从没见过他亲手打造过什么东西,只当他是喝醉了,随口吹的牛皮。
每次去城北玩耍,姚长生倒是经常见他自个儿坐在店铺门口,披着一件不知道什么毛皮的破旧大氅,紧挨着打铁炉,不是抽烟就是喝酒。
他有俩徒弟,老大,老二,长得是五大三粗,可惜脑袋不太灵光。俩徒弟不怕吃苦,任劳任怨,现在店里的活儿都是由徒弟代劳。
老头的铁匠铺里有个小房间,里面全是老头闲着无事做出来的精巧玩意儿。好多东西,馋的姚长生直流口水,老头要么开价死贵死贵,要么直接标上非卖品。每次来这里,姚长生都给气的牙根疼,走的时候发誓再也不来了,可总是没两天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喊上几声公孙爷爷。
今儿是有事情求他老人家,自然得手快嘴甜。
到了铁匠铺,姚长生刚忙上前,又是捏肩膀又是捶背,折腾了半天才听见老头说道:“行了,再锤我这身子骨都给你锤散了!说吧,有什么事儿又要使唤我这把老骨头了。”
姚长生赶紧答道:“也没什么,平常不都是看你的宝贝嘛,今儿也让您瞧瞧我的宝贝。不过咱得说好了,您要是觉得我这宝贝还行,入得了您老法眼,那您得给我这宝贝找件衣裳。”说完,还故意鬼灵精的眨了眨眼睛。
公孙老头一听,倒还来了精神,心想,“今儿这臭小子又耍什么把戏,还给宝贝找衣裳,不会是又从垃圾堆寻来的什么破石头烂铁片子当作宝贝来骗自己吧,还真当老头子我人老眼瞎了?”
嘴上却说道:“行,只要比我的好,我屋子里的宝贝,你还可以挑一件带走。拿出来吧,别掖着藏着了。”
姚长生从怀里把那把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青龙匕拿了出来递到老头手里。
老头起初还不以为然,当包裹的布层层揭开露出了青龙匕后,老头像是瞬间变了个人,眼神锐利,紧紧盯住长生,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命么?”说完拉着长生就进了铁匠铺。
屋子里,老头盯着匕首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说吧,这把匕首怎么来的。”
姚长生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先是讲自己如何跋山涉水,如何千辛万苦,如何舍生忘死,终于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山洞里,瞧见了一堆尸骨,这匕首,就是在那尸骨旁捡的。
后来瞧见老头子一脸的鄙夷,知道自己骗不过,只好讲了在码头沙滩为什么和姓邓的小胖子起了冲突,双方又是怎么打了一架,后来又是如何逃跑,最后等小胖子一行人走了,自己又是怎么在沙滩旁捡到的这把匕首。
只不过最后自己被匕首刺了的事情,他却是丝毫没讲。
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自己,这件事情不能说,说了肯定会有泼天大祸。再者说了,死了还能复生,这事情就算是讲出去又有几个人信呢?何况自己都搞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真是假了,弄不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要真说出来,还不得让别人笑掉大牙!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姚长生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公孙老头沉吟片刻,对长生说道;“假如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胖子应该就是邓来钱邓老虎的小儿子邓有钱。不能说你是运气坏还是运气好,碰到了邓老虎的儿子,还打了一架,还把人家的匕首给捡了回来,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无知者无畏啊。”
姚长生有些郁闷,心想:“没事?我都被那小子给捅死了,用的就是老头你手里拿着的青龙匕首,只不过莫名其妙的又活了过来。无知者无畏倒是真的,现在不是怕了嘛。”
姚长生有些懵,问道:“邓老虎是谁?”
老头有些无奈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在咱们寒风城地处北荒,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城,加之天气苦寒,除了往来的客商和那帮不要命的参客外几乎没有人愿意来此地,这是你小子的运道啊。你说说咱们寒风城,什么人是最不能招惹的?”
姚长生随口说道:“当然是咱们城主大人了。”
公孙老头笑了笑道:“错了,大错特错。你招惹了城主,往小了说挨上几鞭子以示惩戒,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把你押进大牢里,怎么都不会危及家人,甚至赔上身家性命。”
姚长生想了想说:“是玉鸮山绺子爷陈瞎子?”
公孙老头有些诧异道:“你小子脑子转的挺快,算是吧。这人啊活着就会碰到不同的事儿,遇见不同的人,走上不同的路。绺子爷陈瞎子为啥不能惹?因为他不讲规矩。你惹了他,你的家人,朋友连同你在内都不再安全了,保不齐那天就遭了黑手。因为这些人不讲规矩,所以不讲规矩的人是最不能招惹的。”
公孙老头拿起烟斗,姚长生赶忙拿火绒子给点上,老头抽了口烟接着道:“江南是个好地方啊,暖和,不像咱们这儿似的冻死个人。那儿地也多,人也多,山也多,水也多,真是应了那句地大物博的话了。”
“水多,河就多,所以漕运发达,槽帮在江南一直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槽帮里面势力最大的有四家。在江南民间盛传着这样一句谚语:‘黄肚张灯,浑水变清。’说的就是这四家。”
姚长生有些不解道:“黄肚张灯,浑水变清,是啥意思嘞?”
“黄肚张灯,黄指的是仁社的黄殷,肚指的是冥水门的杜荃山,张指的是云海派的张子熙,灯指的是钱帮的邓来钱。”
公孙长青抽了口烟,又道:“浑水变清则是说有这四家的地方,就别想浑水摸鱼捞油水了,因为油水都被这四家人搜刮的干干净净,可不就是浑水变清嘛。而在这四家里面,邓老虎是出了名的不讲规矩,心狠手辣,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杀的人估计双手都数不过来。和你打架的小胖子呢,就是邓老虎的小儿子邓有钱,现在你怕不怕呢?”
姚长生脸色发白,越想越怕,偷偷的看了一眼老头,“老头,你不会去告密吧?”
公孙老头看了看姚长生,忍不住哈哈大笑,接着说道:“知道害怕就对了,我还以为你这小鬼头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不用那么紧张,老头子我还不至于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姚长生一听,直接道:“老先生和邓老虎有仇?”
“嗯,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公孙老头拿起匕首,屈指一弹,叮的一声清脆悦耳,余韵绵长。于是手持匕首,做剑舞状,跳挪腾跃,霎时间屋内尽是身影。只见匕首在老头手里像是活了过来,只能瞧见一团明晃晃的影子上下翻飞,或突然直刺,或倒持后划,突然匕首飞出,从姚长生眼前划过,直接没入墙壁。
唬得姚长生一动也不敢动,冷汗直接浸湿了衣背,只瞧见一缕断发从眼前缓缓落下。
老头累的是气喘吁吁,锤了捶腰,又瞧了瞧姚长生说道:“你小子嘛,胆色还可以,只是不知道根骨怎么样,唉,老头子我是真老了,只是动了动,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了,要是在年轻时候,这才刚刚热身呢。咳咳……”
老头看着姚长生,不再言语,似乎在等着什么。
姚长生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什么,纳头便拜,口中直呼:“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完砰砰砰砰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
老头很是欣慰道:“你怎么知道我动了收徒的心思?”
姚长生抬起头,全然不顾已经磕破的额头说道:“师父您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显露过您会武功,今天您破例了,您还说我胆色不错,就是不知道根骨怎样。都已经这样直白了,要是还听不出您老的意思,那我就是个大傻子!”
公孙山青捋了捋胡子说:“还算机灵,这顺杆儿爬的功夫挺熟练,不过现在我还不能正式收你为徒,你就先当个记名弟子吧。”
姚长生道:“多谢师父,这记名弟子也是弟子呢!”
公孙山青又道:“你要真想拜我为师,还需闯三关,三关过后,活下来,才算为师亲传弟子。
“啊!那个,那个闯三关,不会真的死人吧?”
“你觉得呢?”
姚长生咬了咬牙直接说道:“师父,我答应。”
公孙山青皱了皱眉毛说道:“这么快就答应了,也不考虑考虑?不用这么着急的。”
姚长生一本正经的说:“人啊,要懂得惜福。”
心里却在想:“要是明儿您老反悔了,我有上哪儿去说理去,何况您老可没有说拜您做师父是要收拜师礼的,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哎。白捡的师父,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