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最近天上的太阳变起了魔术,开始是亿万只手电筒照射下来,后来捣蛋的云出现了,像头上有一道虚掩的天门,窄细的门缝还可以看到一丝光亮,很快门缝都关闭死死的,寂静到只有一丝丝的小雨声,下出了没有星星月亮的黑夜。
我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爱天马行空的瞎几巴想:“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寻食物着,和猫狗毫无分别,和耗子更是同类,我不知道耗子觅食是否会想到猫,还有老鼠夹子,但我想到我偷东西总能想到那明晃晃的手铐,当然在我眼里,所有的眼睛都是猫眼睛,我像猫狗,而是更想它们的酣睡,我想猫狗猪都比我幸福,他们同样的游手好闲 但又主人喂养,而我只能像麻雀一样自己觅食。”
我有时候想:自己是头驴就好了,夜晚可以不睡,但我绝对不半夜偷东西,一是这样会打扰史窑庄人休息,还有史窑庄只要有动静,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贼人就是我史为鼠。不论少东西这事情是不是我干的,屎盆子都扣在我头上。
我半夜睡不着觉,我爱瞎琢磨:比如电话咋那么神奇,那么远说话都可以听到,还有电,煤油灯可以理解燃烧的原理,包括小学上晚自习的气灯都让我琢磨半天。我越琢磨,越睡不睡觉,我突然感觉饿了想吃东西,我这个是个致命的毛病,大晚上也没有东西好吃,我想到和王喜超一块住的时光,王喜超半夜会给我盖下被子,我感觉他是以盖被子借口来监视我,我每次只能装睡。
我确实太饿了,还好有二大娘送来的煎饼和萝卜干。我一边咬着有筋道的煎饼,里卷着可以咬出清脆的萝卜干,想着这狗日的史大傻在背地里肯定给我使了绊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和我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追求高金莲。我从小学时候就看出了史大傻的小心思了。我一生闷气,就爱磨牙,我发现我越来越像磨牙的老鼠了,我以前在城里挨饿的时候,我就用磨牙来消除饥饿,也可以去掉愤怒。半夜里,史为金家的机器又开动马力了,史为金家的机器也不知道维修上机油,就这么白日昼夜的运转,切粒子也不带防尘口罩,大多切粒子的史窑庄的妇女直接上岗,也没有岗前培训,还没日没夜的劳作,我想史为金家早晚会出大事?
我被吵得整整一宿没睡觉,首先如何不偷的问题,我想,自己已经开始在往正道上走,其实偷除了有一种不劳而获的心理,更主要习惯成一种自然,看到什么东西都有不花钱还想占为己有的想法。如果我娘在,我会是个好孩子,我六岁的时候就到野胡地里拾花生了,在没有摘干净的花生秧里反复仔细的寻找落下的花生,我拾到的花生被我娘在窝里炒给我吃,我娘走之前,为了省磷肥化肥的钱,我还早起跟王喜超拾过几天粪,我的变化在我娘死之后,和王喜超像冤家死对头的争吵叫骂。
我披着雨衣把家门前已经荒芜了很久的自留地,全部挖完,我累得身体冒出了一些汗,宛如天上下出委屈的小雨。我醒来看到没有擦的窗户被灰尘蒙住了,雨水在上面流着泪。我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擦窗户,我轻轻仔细的擦着一道道泪痕,雨过天晴,太阳就急不可耐的想冲进窗户,太阳是否想跳到我的床上玩耍呢?
我烧火做饭,吃了一大碗自己做的面疙汤,突然感觉其实卖力气挺好的,我想我靠种地也可以和高金莲好好的过日子。我第一次把放在堂屋墙壁上从苏北种子站买来的白菜种。撒在了我挖好平好的自留地上,并栽了十几棵番茄秧苗,还有辣椒秧苗,用树枝插夹了个围墙栅栏,形成了一个崭新的菜园,防止鸡鸭进入。
史厚朝从家里出来抽着烟路过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为鼠你小狗日的,学好了,还会种地了。”
“四大,以后种地我还得多请教你。”我这下定决心学好,先种好园地,一时给庄子里人看的,希望能传到高金莲的爹高俊武的耳朵里,另外,我必须把自己的烂名声一点点抹掉。
“我说个书,唱个扬琴大鼓行,让我种地也不行。”史厚朝说的也是真话,史厚朝这两年经常去周边的集镇说评书,这两年虽然有了电视,唱片机前几年就流行过,但乡镇人对听评书的热衷热丝毫不减。
我只能说:“那我就去请教四大娘。”
“那行,只要你狗日的学好了,干什么都行。或者找你二大娘,你二大娘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史厚朝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也是对我改过自新的一种欣慰的笑。
我实话实说,我有点怕我二大娘孙翠云。我发誓和史厚朝说:“我决定改过自新了,再偷话,厚朝大,你就把我手给剁了。”
“为鼠,只要你下这个决心就行,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看历史上有多少小时候是孬种货,长大了成了盖世英雄的……”史厚朝又说起了评书里的英雄好汉。
我想:我这个贼人成不了英雄成不了好汉,但我可以不做贼,我能靠自己的爪子刨食吃。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信心,更是我想改变自己能娶到高金莲必须做到的事情。
我翻完门口的园地,高金莲又从家跑来找我了,并且哭哭啼啼地说:“我们恐怕跑不了啦,俺爹要把俺锁起来,俺姥姥好说歹说不行,硬把我把骂了一顿,俺爹才给我出门。”
高金莲告诉我,她娘死了以后,全靠她姥姥姥爷家帮衬。高金莲说着说着就趴在我怀哭半天,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高金莲说:“今天俺不回家吃饭了,让俺爹找俺去,看俺爹找不到我,着急不着急。”
时间很快到十点了,我给高金莲做了韭菜鸡蛋汤,做米饭因为锅底的木柴火有点大了,磕的锅巴有点黑糊了。
我满怀歉意地说:“高金莲,对不起,我做这米饭都有点糊味了。”
“米饭有锅巴有点糊味才好吃呢?”高金莲宽慰我说。
“高金莲你真是好,真能瞎几巴理解我。”我故意逗高金莲说。
“现在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乱贫嘴。”高金莲看我不分时候的调侃,有点不高兴了。其实我只是不想和高金莲一样把心情搞得那么沉重,我想天就塌下来,还有地等着呢?我不相信高俊武会不顾女儿的幸福,把高金莲嫁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我有点不合时宜的玩笑说:“高金莲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你爹斗争到底。”
高金莲也知道我是为了轻松的聊天说事,高金莲也没有冲我发火,只是有点垂头丧气地说:“史为鼠,你说得也是,我要先填饱肚子。腿长在我身上,俺爸也不能把我捆起来。”
我和高金莲吃完饭又聊了一会,高金莲小声说:“俺先回家了,俺怕俺爹找来你家,把你家房子放一把火烧了。”
我是下定决心,为了逗高金莲说:“这茅草房我早就不想要了,烧了才好,只要你爹能消消气,把你嫁给我就行。”
高金莲一听到我任由她爹烧房子,就忙着说:“你怎么竟说这些傻话呢?”
我抓住了高金莲,有点舍不得她回家,我夸大其词地说:“以后你得离史大傻远点,要不我也变傻了。”
高金莲被我逗笑说:“我先回家和家里说,和史大傻这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
我想:只有你高金莲下定决心就行,你爹实在不同意,我也管不着了,我只有采取下策,带你私奔,离开这乡下,鸟都不想拉屎的地方。
高金莲心不在焉的出门,绊倒了我家门前里乱放的小板凳,我看高金莲精神有点恍惚,我说:“高金莲你是不是生病了。”
“俺没病。俺有病也是心病。”高金莲还死扛硬撑着说。
我把高金莲扶到我的小床上,高金莲沉沉睡去,我中饭后把家后的地又挖了一遍,挖了一半,我又怕高金莲睡醒了,王喜超送来了两条鱼,也不知道听到谁放的风声,知道高金莲来我这里了,王喜超叮嘱我说:“为鼠呀,人家奔着你来的,你一定要好好对人家。”
我说:“知道了,干大。”我送走了王喜超,我在二大娘家园地里拔了葱蒜,二大娘给我半篮子鸡蛋,还有从院子里掐了茴香。
我开始给活蹦乱跳的鱼开肠破肚,刮鳞抠鳃,去鳍去内脏,去掉头上的污垢,洗净,把鱼头斩下,摊开拍扁。用刀把鱼背部的鱼骨切掉,用斜刀切成花片,我虽然没做过,但看喜事上的大厨做过鱼,就照葫芦画瓢,将鱼身撒上食盐,只是找半天家里也没有胡椒粉,先这样让鱼先进点盐,我就开始打洋井水淘米做了米饭。米房做好了,压了底火,让米饭多蒸一会。
我看了高金莲还没有睡醒,本来想让她来熬鱼,我自己动手吧,找不到淀粉,就用面粉,二大娘煎鱼都是用面暖的,我也用面暖了鱼身吧。鱼头上我多蘸点面,放入油锅中炸,炸金黄了就捞出,放了两碗水。熬出来的鱼也蛮香的,我用碗把鱼盖好,放也好了,我喊高金莲起来吃饭。高金莲说:“我是不是煤气中毒了。”
“我们家连煤气罐子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煤气,我们家都是烧木头,而且西屋里就空荡荡一张床。”我举证了不会中毒的事实,高金莲还是迷糊不定的。
“你没有生炉子吗?”高金莲半天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煤球多贵了,我一个人还生啥炉子,又不是冬天。”我和高金莲说笑。
“俺要是就这么睡死就好了!”高金莲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好像只有一口气了。
“你若死了,我就成杀人犯了,我就会被枪毙了。”我这样夸张的说,也不是为了吓高金莲,而是想表达高金莲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但这样表达我又怕高金莲会曲解我的意思。
我看高金莲半天不说话,我又改口说:“你死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的幸福就没了。”
“史为鼠,你真是这么想的。”高金莲好像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我坚定地说:“这还能有假。”
“有你这话就行,我不回家了,这辈子就跟你过。”高金莲说着,还想躺着继续睡觉。
“我要娶你也要明媒正娶。”我说话的时候,把高金莲拉起来,让高金莲洗脸吃饭了,差不多四点了。
“明媒正娶的这条路估计走不通。”高金莲是彻底清醒了,看起来比我还清醒的样子。
“没有走不通的路,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说话的时候,铿锵有力。
“俺爸不喜欢你,俺从墙头外就听见俺爸骂我,更骂你不是个好东西。”高金莲说出了他爹的态度。
我和高金莲吃完饭,看看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带着高金莲到大奶家,大奶在过道屋刚剥完玉米棒子,又开始腾出手剪纸了。我说:“大奶,我带高金莲来看你了。”
大奶柳玉琴看了高金莲一眼说:“这就是你说的丁美丽的闺女吗?”
高金莲坐在大奶的旁边说:“大奶好。”大奶这人真忘事,我都带高金莲来大奶这好几次了,大奶好像第一次见到高金莲一样。
大奶一边拉着高金莲的手一边说:“小时候我和你姥姥姥爷经常在庄稼地里干活,我们虽然是两个庄子,我们两家挨着地边呢?”
“哪天我也带你去我姥姥家玩。”高金莲说话的时候,看了大奶,又看了一下我。
大奶继续说着:“我现在是跑不动了,耳聋眼瞎的,如果以前我和你姥姥,没少在一块玩。”
“大奶,我想起来了,我姥姥经常说的柳奶奶就是你。”高金莲说着话的时候,也不忘和我挤眉弄眼的。
大奶高兴地说:“就是我,就是我,没想到你姥姥还能说起我。”
“大奶,我姥姥说你是老寿星。” 高金莲的说大奶不管是真是假,总归高金莲懂得如何哄得大奶开心就足够了。
大奶掐算着手指,半天说:“我比你奶奶大两岁。”
我为了能插上话题,就问:“大奶,你看看,我和高金莲是不是两个糖球?”
“你们是王八对绿豆,对眼有对色……”大奶说话的时候,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我故意问:“大奶,我怎么就成了王八了呢?”
高金莲高兴说:“大奶说得对。为鼠你就是小王八。”
我不理会高金莲说的诋毁我的话,我和大奶聊天,大奶开始拿着那边包着碎布条的剪刀剪纸,我说:“大奶你有剪纸的手艺,电视台都采访过你,你为什么不用这手艺致富呢?”
“现在都贴春联,没几家贴剪纸的,只有喜事,个别人家讲究会找我剪一些东西,这些手艺还是我娘教我的。”大奶说话的时候,手没有停下来。
高金莲很好奇地问:“大奶,你是祖传的手艺吗?”
“我给你俩剪一对喜鸳鸯。”大奶没有回答高金莲的问话,可能大奶是耳背的原因,没听清高金莲的问话。
“大奶,我和高金莲是鸳鸯,也是苦命鸳鸯。”我说话的时候,高金莲点头同意我的说法。
“我在鸳鸯下面剪了一条清亮的沙河,你俩就感觉不到苦命了。”大奶说话的时候,又开始拿着剪刀继续剪一张新的红纸。
“鸳鸯也怕遇到大冬天上了冻,冻死在河里。”我开玩笑地说着,高金莲轻蔑了我一眼。
大奶倒是在急中生智的想办法,对我说:“我给河边剪了一排排青草,河流日夜的流淌就不会上冻了。”
高金莲看着我老是说一些杠精的话,就怂我说:“史为鼠,你就不要和大奶抬杠了,大奶想的比我们周到。”
“咱俩如果能和大奶剪纸一样,我们就成一对小纸人了。”我在爬起来站在我身边的高金莲说。
大奶说:“你们俩,不要想那么多。父母反对儿女的婚事很正常,父母都是认为自己对儿女好,都喜欢条件好的,怕儿女将来受罪,但他们那里会知道儿女的心事,我认为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是最好的,对付父母的反对呀,你就要学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附和着高金莲说的话,我说:“也是,小鬼来了,还有阎王。”
“你这比喻不恰当,谁是小鬼,谁是阎王。”高金莲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子说。
我只能解释,对高金莲说:“当然你爹是阎王,我们才是小鬼。”
我们和大奶又聊了一会天,大奶说:“我去做饭,你们两个小东西在我这里吃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赶紧拽着高金莲的衣襟说:“大奶,我们四点才吃的饭,高金莲得马上回家去,要不高金莲她爹会打到我的门上来。”
我催高金莲回家,我说:“今天住在我这里不是办法,你爹肯定会找来。
高金莲反驳我说:“我不住你家里,我住在大奶家不行呀。”
“关键不是住在哪里问题?”我主要担心高金莲,如果她爹真的来闹史窑庄,说不定会打起架来。
高金莲突然又来了火气说:“我不怕俺爸找来,俺爸找来打死俺才好呢?俺再托生个好人家。”
“高金莲,你说的气话。再怎么说,那是你爹。”我只有想办法规劝高金莲抓紧回家。
高金莲一脸的不高兴说:“我都怀疑他是俺亲爹吗?”高金莲和她爹高俊武赌气归赌气,还是让我骑着自行车送她回家。
我把高金莲送到沙河桥上,看着一群孩子跑过沙河桥,高金莲让我停车,怕被她爹高俊武碰上,然后独自跑回了家。
我回到自己土墙四壁的家,我强硬着让自己合上眼,但有了心事的我怎么也睡不着,我不知道带高金莲离开史窑庄是对还是错。我想着关于高金莲的一些传闻,关于高金莲是不是高家人,确实丁庄上也有很多流言蜚语,说高金莲的娘和史窑庄的一个男人好过,这事情史厚朝也说过:“史厚广到外地当兵不久,丁美丽就放弃了史厚广……二十岁的丁美丽抵挡不住死缠烂打穷追猛舍的高俊武,两个人就结了婚,而且丁美丽姐妹五个,需要招一个上门女婿也可以充当一下门面,上门女婿可以养老送终,可以摔老盆。回来史厚广退伍回来,就娶了身子骨不太好,人模样和丁美丽一样俊的闻兰花。闻兰花命薄,生史为刚的时候,难产死了,当时闻兰花对接生婆说,保住孩子,自己可以不要命。”
高金莲的娘也一样是短命的人,高金莲的娘生了高金莲的小妹高金穗,因为躲计划生育,高金莲的母亲丁美丽的身体本身就不好,这东躲西藏拖着带病的身子回到家,就几天没能起来床。
高俊武也拉平车到乡里看过,也到城里看过,医生说是肺癌晚期,高金莲只能眼睁睁看自己娘的命没了。所以高金莲特别理解我,一个没娘的孩子心里是多么苦。
我又想到了史窑庄很多人对高俊武这人一直持有意见,起因在沙河两岸的抢水问题,这条河南北流向的沙河属于丁庄地界,所以即使抢水,史窑庄也处于下风,主要是霸道的高俊武带领年轻人抢水,弄得史窑庄的年轻人都畏惧三分。
我想:那我抢夺高金莲会处于下风吗?我和史大傻都是史窑庄,要处于下风,也都是同时处于下风。半夜我听到白杨树在风中好像是哭嚎着,我开始心疼起高金莲,高金莲也不容易,她要做斗争的是她爹。
我关掉那昏暗的15W电灯,寂静的令人恐惧的夜里,不时传来几声看门狗例行公事般的吠叫。我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破草屋里,我头都想破了,我也没有想明白,高金莲向我汇报她的爹高俊武要逼迫她成婚,说由不得她高金莲做主,并还狠狠地骂了我一顿,都是因为我的存在,让高金莲不再听话,任由她爹高俊武使唤了。
高俊武一直认为高金莲心变野了,就是我怂恿的,就是我害的。说我把城里的歪风邪气带到了村里,什么恋爱自由,什么爱呀,情呀,在高金莲的爹看来都是狗屁,饭都吃不上了,还爱啥,填饱肚子是老百姓的最大的事。
高俊武骂我是穷鬼,我可以理解,但我想不明白,居然为了区区二千元的彩礼钱,硬要让高金莲嫁给史大傻。活活要把我和高金莲一对鸳鸯拆散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天理了。
当然我没有权利说未来老丈爷高俊武,我只能把气撒在史大傻的身上,我想到史大傻一幅窝囊样,从小就一直被他欺负,被我揍,还因为害怕我尿了裤子,虽然这几年到外打工回来,有点人模狗样了,我还是看不上他。可能他同样看不上我吧。
我小时候几次欺负史大傻,是因为他爹史二楞说我娘一辈子坏话,我要还回去,我还的方式就是揍他的儿子。我虽然欺负史大傻,但看到别人欺负史大傻,我还帮史大傻揍欺负他的人,我认为史大傻只能我揍,因为我们两家有仇,我揍史大傻是理所应当的。
这几年,我和史大傻碰面的机会很少,我们见面也不会打架,我们觉得打架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这几年史大傻个子长高了,比我大二岁的史大傻,我如果真动手,也未必能打得过他,但我对史大傻小时候的印象还深刻在心里,我觉得如果娶高金莲,他史大傻不配。再说,高金莲不想嫁给史大傻,史大傻家庭条件只是比我好,但比起其他家的话,他家连中等都算不上。
我想:这回胳膊一定要拧过大腿,在婚姻问题上,我清楚高金莲决不会听从她爹高俊虎的安排。我想到高金莲也是倔强的性子,高金莲虽然认识字不多,也没有出过几次远门。我和高金莲如胶似漆的在一块玩,高金莲多少受了我的影响。
我经常和高金莲吹城里如何好:“城里有小吃摊,城里有电影院,城里小大姐衣服都是各色各样,穿一夏天都不带重茬的。城里到处都是小轿车,坐在里面四面不透风,哪像我们庄子上就一台大红拖拉机,开起来还得摇把,力气小的像开拖拉机都费劲,样子不光难看,也不能遮风挡雨。还有城里人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说法,哪像我们村里,找不到老婆的,穷得叮当响人家还用老掉牙的方式,换亲或者三掉拐,张三的妹妹,说给李四的哥哥,李四的妹妹说过王二麻。王二麻的妹妹说给张三。如果张三缺心眼也得认,李四少条胳膊也得认,王二麻长了一脸大麻子只能认,人俊不能当饭吃。还有城里人还有班上,还可以一个月领一次工资,关键领了钱都是自己花,想干嘛,就干嘛……”
高金莲到城里一次,也算是长了见识,也知道了我说城里的事都是真的。高金莲说:“不太喜欢你这张嘴,用歪门邪道吓死人。把黑的说得更黑,会把白的说得粉嘟嘟的……”但她说讨厌我这张爱胡说八道的嘴,同时又喜欢我这张会哄人的嘴。我觉得高金莲其实并非完全讨厌我这张没有把门的嘴。
我想:明天不行就去丁庄东南角的庙庄一趟,找吴道奶给史大傻下一道符咒,我又怕吴道奶的符咒对史大傻一点也不管用,我看城里放的录像里,这些符咒对僵尸可以,对史大傻这么个大活人肯定不行。但我想即使符咒不管用,吴道奶也可以想出一个制胜之法,吴道奶这个人鬼主意多,换亲三掉拐这种缺德的办法就是吴道奶想出来的,自诩自己这一条可以堪比中国的四大发明。
我又想到了高金莲说把我们的事告诉她的姥姥丁慧芝,高金莲姥姥丁慧芝还亏我说:“史为鼠这孩子他知道,就是史窑庄史厚平家的那混小子,这孩子模样也不错,在西沙河滩晒太阳,见过两次,这孩子水性好,一个猛子都能扎很远。这孩子看也是个小能人,由他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现在你们还小,等大了,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这小大哥自然就变好了,就你姥爷年轻时候也是个混蛋,也舞枪弄炮的,打过大槐树保卫战,从小的志愿就是想打日本鬼子,可惜还没有进入部队,小日本就投降了。”
我想有了高金莲他姥姥这样夸奖我,我能改,我也不算是混蛋。高金莲还和我说:“她的姥爷丁胜利的病就是我爹史厚平治疗好的……”那么我爹救人的好事,又帮助了我一把。
我想俺爹史厚平的积德行善也给我积了福,要不,凭我这鸡巴样,哪里能娶到高金莲你这样窝俊的小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