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号称‘神偷’的江洋大盗,狗日的史为鼠又从城里像耗子一样回来了,家家要看管好自己家的瓜桃梨枣,圈好自己的家禽牲畜,防止被偷……每家的锅里都放点好吃的,史为鼠这狗日的吃饱了喝足了就不会再偷东西了……”平日里好说大鼓哼唱扬琴的抗美援朝的老兵,是我远房的四大史厚朝在庄头和几位老人唠家常。
史窑庄的人发现自己家的菜园里、鸡圈里又开始少东西了,史窑庄的人都心知肚明,知道偷他们家东西的人就是我,史窑庄经常少东西的人家又开始破口大骂了。史窑庄的婆娘们心里明白骂的这个人就是我,但她们没办法指名道姓,没有现场抓住我这个小毛贼,在庄子里不同于两家争地边、争墙头吵架,可以指鼻子瞪眼、指名道姓的骂对方。
我骑着破自行车,双手离开车大把,完全忘记了我的后面还有顺手牵羊的一捆电线,我大有张开双臂拥抱史窑庄之意,听着史窑庄的婆娘们众口一词的骂语,我倒是习惯了,我已经养成了一副二流子作派,心里说:“我就是你们骂不死,还气得你们得病的小毛贼,我就是你们眼里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六叶子。你们看我不顺眼,你们能把我咋地……就像你们说的,我早晚被抓着吃牢饭、吃枪子,我也不怕。”
“史为鼠这狗日的,就是一个泼皮,俺说说段子可以,千万不要史为鼠狗日的丑事写进家谱里,更不要把史为鼠这小狗日的写入‘史记’里。但也不能遗漏史为鼠这个人,只需要记载家族里有史为鼠这个人就行,过于其他留着空白,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如果公诸于世,会丢尽史家祖宗的脸面……”。史厚朝在村口和一群妇女用唱大鼓的语气说起我的时候,我装作听不见,我骑着自行车从一群唠嗑的庄子里的身边飞驰而过,拐弯进了史窑庄的那条唯一主干道,南北土路。
史厚朝作为不为糊口的说书先生,常常说起我的爷爷和俺爹,并且编成段子大鼓和扬琴传唱出去了。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我建议如果把史窑庄编撰成“史记”,一定要记载:“像俺爷爷那样的大善人;像俺大伯和二大那样有学识的人,为国家做贡献和为国家建设出力的人;像俺爹那样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人。”
我的爷爷叫史以正,解放前把老祖宗留下的一百多亩良田,分给了史窑庄乃至柳杨村的佃户。是杨柳村口中的大善人,解放后划分成份的时候,有土改组的柳家法组长曾受过俺爷爷的恩惠,把我的爷爷划成了富农,以致于我小学时候填写成份的时候,不知道祖上的成份一栏怎么写,究竟填写地主,还是写富农?
我的大伯叫史厚栋,俺大史厚栋在南方省研究经济,在革期间被造反派戴上伪学术的帽子批斗。我只见过俺大史厚栋一次。那是我的爷爷史以正作古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吃奶的婴儿,我的奶奶苗玉姜跪在我的爷爷的棺材前,俺娘孟春妮和俺二大娘孙翠云在灵棚里痛哭,我在屋子里的小床上嗷嗷大哭,仿佛这个世界最委屈应该是我。
俺娘孟春妮用白腰带扎紧,把蜷缩在婴儿被里的我绑在身后,不到三个月的我,在俺娘孟春妮的后背上给棺材里的爷爷磕头,俺爹史厚平给来往吊丧的人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