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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跑出未来

    指针转动从未停止,从下午五时到九时。咔擦咔擦,机械往复。

    窗外小雨。心里暴雨。

    原本人流涌动的走廊愈发冷清,偶尔见到几个人急速闪过,偶尔也会听见一段极悲的哭泣,摄人心魄……

    病院里,几乎所有病人都未归寝睡觉。他们并不愚蠢。

    救护车的铃声仿佛是号角,激起每一位病人丢失的精神和心跳。

    病人一排排整齐列队,如同一支素养极高的军队,于寒风细雨的凌冽中等待他们的院长凯旋!

    院长不在,林言、林惜、副院长杨善予就是这里的顶梁柱,撑起病院这片天,直面天上压下来的黑夜。

    阿保处于最前端,是前锋。双眸寒光微闪,竟比此夜寒风更冰。它一改其之前贪玩的性格,双耳警立,身姿匍匐。

    恍惚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威严在它身上散发,威慑力堪比一只成年虎。

    一支战队,守在这里。护着病院,守着林海涛。他们守在这里,为他祈祷:

    风儿啊,快快吹,

    带着我们的心,

    定能唤醒一时贪睡的林。

    我愿以我一半的伤心,一半的高兴,

    换取他永世安宁,

    我愿以我此生的记忆,

    换他苏醒,唤我姓名。

    沉沉的黑布啊,

    你快走开,

    否则,将你掀翻!

    冰冷的地狱之门啊,

    你千万别敞开,

    不然,将你一角敲断!

    我们不惧大海的惊涛骇浪,

    无畏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既便乘着一叶扁舟,

    既使尸骨无存,

    亦将冲锋入险,

    带你回!

    指针再次拨动,从下午九时转动到十时。

    他们巍然不动,容光焕发。

    林海涛沉睡在梦中,依旧没有苏醒,只觉神情恍惚,倦倦欲眠。双眼一阵酸涩……

    正当他要完全闭上眼时,一声女孩的惊叫声与呼喊,激得他跟全身一颤。这种音色他似乎在哪儿听过,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的心脏,却痛的不行。

    他猛地张开眼睛,天地闪亮。定睛一看,眼前已不是花园,而是无数张铺了洁白床单的床,拼接而成的大地。

    天空如纯白画布般,未曾有一星污渍。画布上画着一轮皎月。

    而那个呼救的小姑娘,又身处何地?你又是谁?

    扫视一周面,不见白中有人影。起身而望,极目远眺。

    只见一团黑、红、粉杂糅成一团的东西,朝这里急奔而来。所过之处,皆染上那三种杂色。

    床单被撕裂,颜色在床上像是腐烂的血。

    扭曲、恶臭。

    这是什么!

    林海涛见情况不妙,转身想逃。可一抬腿,踩到床上,整个人就像是被吸走了神魄,陷入了旋涡。浑身乏力,肌肉如软绵,再踏不出第二步。

    低头一看,原来这里早就被污染了。

    那轮倒印在白床单上的银月,此时又黑又粉又红……

    腐烂凋零……

    一片空白又干净的世界,被一个越滚越大的压力与情绪,彻底吞没。然后烂掉。

    洁白有时最容易被侵蚀与污染。

    可人们没看到,天空中、红尘之外,一轮明月依旧洁白无瑕,依旧清新淡雅。

    ……

    时间从十时来到十一时。医生们仍然继续操作,王栀花坐在走廊座椅上等待,病院病人们精神抖擞。

    铛!铛!铛!

    沉重钟鸣彻响在这红、粉、黑的裹挟的世界。

    林海涛顺着声音将目光探去,未曾见到钟。反而觉得那边天空十分敞亮,抬头一瞧,不知何时,那里竟然凭空长出了一颗耀日。

    钟声是从太阳里传出来的!以太阳风的形式如涟漪般的传播。

    耀斑、日珥活动剧烈,更加重了钟声的洪亮与厚重感。

    世界倾刻被分割为两半:一半是脏床;一半是阳光普照下,生长茂盛、生机勃勃的森林。

    阳光试图以自身能量去净化脏月,无奈无任何效果。

    也许是太阳高估了自己的能量、或是能量并未得到完全激发;也许是脏月堕入的深渊太深,或是脏月并不想让太阳净化自己……

    不知为何,太阳发出钟鸣越来越弱了。

    一枚枚太阳黑子如一个个黑色瘸子般疯狂生长、转移、扩散、再生长。如此循环往复,太阳已然如一颗黑洞,暗耀着诡异的黑光。

    黑洞鸣似四弦齐断之声,又如深海千万米之海流回响,极静、极深极广。

    一片灰色浓雾从太阳黑子处溃烂开来,落入森林。顿时,森林鸟儿叽喳声消失,一声声重重闷声传出,便再没了动静。

    树叶瞬间枯竭凋落,树干上爬满害虫、长满细菌。几乎仅在呼吸之间,一座生命乐园成了灰烬随风散去,仿佛不曾来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坟墓。

    几乎仅在呼吸之间,竟判若两地矣。

    林海涛怔怔的看着瞬息变化,心脏“咚”一震,空了一拍:

    一轮皎皎月变成一个脏物,一尊炎炎日,化为一颗黑瘤;一片纯白床单变得肮脏破烂,一座生机森林被侵蚀得生机消亡。

    这是哪?这是怎么回事?

    ……

    时间来到凌晨。病院病人个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林言坚持不住,卧在姐姐怀中睡着了。

    医生们动作从未停止,虽然经过数小时手术已十分疲惫,咬着牙,强忍着倦意,与死神扳手腕!

    王栀花不觉有一丝困意,却觉天地倒旋起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正想着,身后一条电弧乍闪,紧随一记雷爆。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

    一串急促马蹄声哄哄然,一群身着病号服的人,身骑骏马,手持斩马刀,压地飞来。

    参差声中只听得清一句:“林院长,我们来了!”

    骏马身后像是勾连大地,那片花海被缓缓拉开,徐徐绽放,一阵阵幽香飘满。

    林海涛看着他们,呆住了。

    那片天空是风暴雷霆,那片大地是花海世界。

    那片天空摧毁一切,那片大地画着重生的春天。

    一面黑暗滚滚,一面五彩斑斓。

    他看着那片黑黑的天空,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大声呼喊,嘶声力竭:

    “快跑啊!跑出这片天空!跑出你们的未来!快跑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