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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密谋

    他连忙推开李真,直走出门外。其实,他没有去上厕所。他走在那条绿荫马路上,去总结失败的原因;然后,又试图拟定另外一套切实可行的侦查方案,最后想到了易容术。谁会去轻易地怀疑一个貌似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呢?恐怕谁也不会。李真可没有火眼金睛,她是一个凡人,看不出易容之后的真实面目。

    假如换上一幅假面去怡心酒馆,那一定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从而窃取到有用的情报。在某一个时刻,他的心里的自信就像被吹起的气球鼓胀起来,那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些极其少见的微笑。因为在别人看来,易容术也许不太可能,大概不在日常经验可以涉及的范围之内;但对他而言,这种方法却是可行的,只是需要借助于他师父的帮助。他知道,在青柏镇上,只有他师父懂得易容术。

    因此,他下定决心去找他的师父。那眼前仿佛没有其他的道路可循,唯独只有那一条通向朴园的道路;在那里,他的师父会帮他解决一些疑难。他本不该去打搅他的师父,因为那时他的师父已经过了百岁大寿,眼花耳聋,连听话都听不清楚。

    那时,他没有再给朴园里的其他老人们讲那些传奇故事,他变得安静沉默起来,用那仅有的一些精力来维持自己的呼吸,那呼吸声总是小心翼翼的,就像他走路那样,里面仿佛已经沾染了很多与死亡相近的气味。可是,六神先生知道在那个紧要的关头,只有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便鼓起勇气去了朴园。

    当时,六神先生的师父正坐在朴园的一棵槐树下面。

    微风袭来,斑驳的叶影在地上来回晃荡。他的身体非常安静,他的腿在靠椅下一动不动,两只如枯枝般的苍老的手扶在两旁的木椅栏上,脸上的神色淡然如初冬未雪的天,仿佛整个身体都化归于自然,无牵无挂。只有那鼻孔里还有进出的呼吸,那眼睛里残存着一些光芒。他那时已经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了,因为说一句话就要耗费掉很多力气。

    从这年春节以来的半年之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好像对人世间所有的事情都释然了,都不在意了。他已经很老了,那皱纹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深度也在逐渐增加;那脸上的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松松的皮贴在头骨上。两眼呆滞混浊,半闭微张,不知当思何物。六神先生见到他时,竟然不敢轻易地朝前走动,不敢开口说话了,竟连那该要叫出来的“师父”二字都隐去了。他生怕打搅了这位安详的老人。

    在不知不觉中,他停下了脚步。但是,老人却没有让他停止,他看到自己的徒儿前来,努力地将一只手抬起来,微微向下弯曲,以示让他走近。六神先生便来到他的身边。老人平淡而直爽地问:“什么事?”六神先生并没有啰嗦,直说像他讨要易容术的秘方。

    老人并没有追问他索要的目的,而是让他把耳朵凑过来,他直接将那秘方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六神先生退后一步,拜了三拜,然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第三天下午,六神先生就成功地运用了易容术窃听到始仪和刺郎君的谈话。依然是一个黄昏,李真看完一部电影之后,又朝着怡心酒馆而去。六神先生易容之后又跟在后面,这次他大摇大摆地走,还将两手交叉放在身后。青柏镇上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就是葛六神,可以说他面目全非,除了那仅有的一些消瘦的气质还在,其他关键性的部位都与原来有重大的差异。李真和刺郎君仍然在怡心酒馆会面。

    六神先生也进了酒馆,他摆出一副非常自然的状态,就像一位与李真毫不相识的过客。他的胆子也变大了,居然直接坐在离李真距离最近的一个桌子上,肆无忌惮地窃听。

    李真瞥了六神先生两眼,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而已,瞥过之后就转移到和刺郎君的话题上面。六神先生于是清楚地了解到一些内幕。

    当时,刺郎君问:“今天他们调查的怎么样?”

    李真说:“没有切实的结果。”

    刺郎君皱眉,说:“那还不能定他的罪!”

    李真说:“是。他矢口否认,我不能奈何。”

    刺郎君说:“那些证据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真说:“你知道警察他们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话。”

    刺郎君说:“也许是吧!”

    李真说:“我家里人知道了,但是,他们没有跟我明说,我感觉很奇怪。”

    刺郎君说:“万一他们问起,你千万不能说是我指使你诬陷德宗。”

    李真说:“放心吧。德宗会矢口否认,我也会死咬住他不放。”

    刺郎君说:“那就好。你要多跟派出所里的人诉苦,那样才好。”

    李真说:“嗯。我知道。”

    刺郎君说:“那我等着德宗入狱的那天了!”

    李真微笑,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要娶我的哦!”

    刺郎君说:“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听到这话,李真更开心了,她格格地笑了几声,朦胧地幻想到她跟刺郎君喜结连理的情景。随后,她高兴地兜售了她如何为刺郎君准备生日的计划。对六神先生来说,这些内容似乎就无关紧要了。

    他悄悄地离开了怡心酒馆,在无声无息中带走了最重要的情报。之后,六神先生去找程叔。他把刺郎君诬陷刘德宗的事情密告于他。现在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这次强奸案是一次荒唐的玩闹之剧。而这背后的主谋也被确定了,那就是小原二次郎,青柏镇上头号富家公子爷。然而,六神先生和程叔并不知道刺郎君为何要诬陷刘德宗,他们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这跟始仪有关。

    他们知道事情的根源在刺郎君那里,但不敢轻易对他展开审讯,因为尚无充足的证据证明他是诬告刘德宗的幕后指使者,而且他们担心另有其因,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不能及时应对。两人在屋里喝着酒,抽着烟,时而低头思索,时而抬头探讨。

    最后,他们决定通过赵五阳的关系达到劝解的目的。因为赵五阳是小原二次郎的老爹,老爹总能治得了儿子吧。这也许是他们想出的最好的一个办法了。

    于是,在六月底的一个晚上,也就是刘德宗被拘留的第三天晚上,六神先生和程叔匆忙地去找赵五阳。当时,青白色的月光洒在天地间,池塘里的青蛙在高呼齐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不知在抒发何种情感,那声音混在月光里,响彻在青柏镇的上空,还有些绵延到青黑色的后山那边。

    他们敲门,一个满头花白的女管家开门了。她领着他们去见赵五阳。院子很开阔,有一片竹林,那斑驳的叶影在夜风的吹拂下在地上晃悠。很安静,很安静。赵五阳当时在他家的大厅里浇花,身上穿着银白色的真丝大袍,右手提着一个细长的喷壶浇着,左手夹着一根很粗的雪茄烟抽着。那屋厅很大,靠墙摆着一排的盆景,有开红花的,也有纯绿的。那灯光比白天还亮,照射出一片雪白与澄澈。见到六神先生和程叔来家里做客,他的眼珠子楞了一下,然后马上说“快进来”。随后他就将那喷壶就近放在一旁,将雪茄烟熄灭,迎上前去。他领他们去厅堂的沙发坐椅那边,让他们坐。他从一包烟中抽出两根递给他们,他们都摇摇手,拒绝了。

    赵五阳笑了笑,说:“老婆每天跟她姐在实验室里忙,刚结婚后刘德宗说让她回来安心当个家庭主妇,给她请两个保姆伺候着。她拉个驴脸拉了半个月。她姐说需要一个助手,她去了,倒开心地笑了。这不,已经过了二十年。她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一次。回来也不看我一眼,就是跟儿子聊聊天。我就奇了怪,我在她眼里咋没有我儿子地位高。”

    程叔问:“你儿子也没在家?”

    赵五阳:“别提那兔崽子,好多天都没着家了,不知道又在外面给我闯什么祸。”

    程叔说:“你还别说,刘德宗们这次来就是跟你聊你的儿子。”

    赵五阳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程叔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他,六神先生在一旁补充。他一言,你一语,交流了很久。一直到了将近半夜,葛六神和程叔才离开。赵五阳送他们出门。那时,青蛙还在夜里撕扯着嗓音在叫。夜里很静,月光的洁白之色里也透露着一种死一般的沉静,仿佛可以在那月光里看到一张死人的惨白的脸。大部分人在此时都已经入睡,似乎可以感觉到从那厚厚的墙壁里散发出人们入睡后的呼吸,有人打着鼾声进入梦的世界。镇的上空的喧闹已然不在,道路上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照着,跟月的白亮的光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