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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拜访六神先生

    他走后,刘德宗的心里烦躁的就像有一万只蝉挤在刘德宗的脑子里吱吱吱地叫。刘德宗无意间搁下了画笔。回想刘德宗的容貌,一股懊恼之气从心底生出。赵小原并没有说假话。他说的对,刘德宗是个丑八怪。

    刘德宗曾经很多次照镜子,几乎每次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的镜子前面审视自己的容貌和神色,甚至路上只要遇到可以照出人影的地方,刘德宗总是禁不住过去照照,譬如那车窗的玻璃,那商店门前的光滑的铜柱,那暴雨过后的积水。

    虽然只可以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刘德宗乐此不疲。如果身边有镜子,那就更好了,刘德宗总喜欢往镜子旁边跑。

    刘德宗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看看自己,而且相信自己就是一个无比深沉的谜。一种神奇的力量始终在推动着刘德宗,好像在说:去看,去看,去看看你自己。刘德宗照镜观己,十几年都没有厌倦,就像吸食鸦片一样。脸对刘德宗来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刘德宗不知道刘德宗已经把多少时间花在照看自己的脸上面,而每次刘德宗都无一例外地看出同样的结果:刘德宗脸上的雀斑没有减少一颗,刘德宗鼻梁上的黑痣完好无损,刘德宗脸上的如秋草般的凄冷一直没有消散,刘德宗那对人生的疑惑之色犹在,丝毫不见有所减弱的迹象。说实话,刘德宗对这张脸并不满意。但是,看多了,就麻木了。

    刘德宗渐渐接受刘德宗脸上有苍蝇屎的事实,而且逐渐接受现实。刘德宗只好对自己说:虽然,刘德宗外表冷漠、不太美观;但是,刘德宗有一个绚丽、多彩、温暖的内心世界。

    烦躁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刘德宗从来都没有想过整容,刘德宗以为刘德宗脸上的雀斑和黑痣会伴刘德宗终生。后来,刘德宗安然地在阁楼上画画。刘德宗不奢望什么,只想一步一步实现梦寐以求的画家理想,去做刘德宗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开拓刘德宗可以开拓的空间,去把握刘德宗可以把握的领域。刘德宗知道,容貌是强求不来的。后来,刘德宗得知,黑痣是可以被去除掉的,而雀斑也是可以变淡的。只是,刘德宗没有用心去尝试改变而已。现代可以已经使很多看上去不太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一个女人通过变性手术可以变成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同样也可以变成一个女人。抽脂的技术可以把一个肥胖的人变成一个苗条的人。

    整容技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五官。新的事物在新的时代层出不穷。每天都可以看到身边有很多变化,新式的衣服,新式的饮食,新型的交通工具。变化是无法阻挡的力量。刘德宗每天醒来看到的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昆虫都是不一样的。所有的都在一刹那间改变着。当然也包括苦难在内,那些接踵而至的难等待着刘德宗去面对。

    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始仪又把刘德宗从阁楼上拉走。

    刘德宗好奇地问:“什么事?”她说:“去了就知道了!”这死丫头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刘德宗把眉头皱得很深,又郑重其事地问:“到底什么事?”她说:“非常重要的事。”刘德宗才不信她的鬼话,全当是一些飘舞的柳絮在空中飞,随便它们飘到何处。

    刘德宗冷着一副脸,不理。始仪灵机一动,对刘德宗说:“好啦,刘德宗对你说实话吧。刘德宗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你想要的那种狼毫的画笔。”那是一种多日来魂牵梦绕的一种画笔。在之前刘德宗用过一支,但后来因为使用的时间过长,那些棕黄色的毛从那笔头的粘合处脱散掉,毛越来越少。但那种柔软而粘着的笔劲,刘德宗非常喜欢。

    苦于青柏镇上的小店里没有卖这种画笔的,所以狼毫画笔对刘德宗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期待。有时候甚至做梦都会躺在那柔软的黄毛上睡觉。要知道一个喜欢画画的人对画笔是非常钟情的。刘德宗曾经跑遍了青柏镇能够涉及这类笔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一根像样的狼毫画笔。因此,刘德宗听到始仪知道这种笔的下落便开始兴奋,就像喝了那种后劲很大的红酒,迷糊中散发出幸福之感。刘德宗的眼神顿时一亮,觉得始仪变得可爱了,变得如圣女一般全身发着慈爱的金光,不像之前那样泼辣而无礼。

    刘德宗突然主动地问道:“哪里有那种笔?”

    她说:“保密。”

    刘德宗说“啊?”

    她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刘德宗说:“去哪里?”

    她说:“去一个你很熟悉的地方。”

    刘德宗问:“什么地方?”

    她调皮地说:“我也不知道。”

    刘德宗更加疑惑,说:“嗯?”

    她说:“只有你去,你就可以看到那里;不去,你永远不知道。”

    刘德宗说:“那我去吧。

    那时,大雪还未融化,街道上还是白白地铺着一层。草木都很安静,动物们也躲在温暖的角落里睡觉。大街上都飘散的雪的可爱以及它的阴寒之气,呼呼的北风从街道上灌着,只有那种刺骨的风会刮出一种凛冽。刘德宗和始仪就踏着雪,在那奇冷的风中走着。刘德宗跟在始仪的身后,逐渐靠近刘德宗们的目标:六神先生的仙居。刘德宗很不乐意再向前迈步,因为刘德宗和六神先生向来不熟。

    在六年的时间里刘德宗没有去敲过他家的门,尽管他们家就在刘德宗们家隔壁的隔壁,甚至刘德宗从他家门前路过时从来都不正眼一看,以至于好多年从他门前经过,他们家换了一扇红漆的木门,刘德宗都不知道。在路上碰到六神先生,刘德宗几乎不跟他打招呼,数年过后刘德宗从他身旁经过,还是如陌生人那般,更不必说去询问关于生死的问题,去请他帮刘德宗看看刘德宗的面相或者首相以便对他那项伟大的算命事业给予微薄的支持。刘德宗只知道他是个敬业的算命先生,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总会准时出现在青柏镇的道观之前。偶然有人提到六神先生的时候,刘德宗脑子里会想:哦,有这么个人存在。

    有时在做噩梦的时候居然会出现他的影子。他高坐在阎王爷的位置上,露出两颗阴森森的绿眼珠子,喘着发霉的粗气说:来来来,在死亡册上签个名。刘德宗说不签,他便吩咐两个无头的恶鬼擒住刘德宗,将刘德宗拖到其前。这时,他露出狰狞的面孔,命令道:签!刘德宗没有听话。他令小鬼将刘德宗扔进沸腾的黑锅里煮,咕噜咕噜响,滚热的红油烫的刘德宗的肉都熟透了。煮了半天刘德宗还活着,但依然没有顺从他的要求。

    小鬼们又将刘德宗捞出来,投到鲜红的岩浆火海里,刘德宗化作一股蒸汽飘着。刘德宗魂飞魄散,痛苦难耐,终于忍不住对他发问:“到底为什么要致我于死地?”他说:“你是灾星。”刘德宗疑惑道:“凭什么说我是灾星?”他说:“你脑子有病!”

    刘德宗说:“你才有病!”他哈哈地笑,然后说:“你真的有病,你生在人间只会祸害人,不如早死为好!刘我这阴曹地府里有吃有喝,逍遥自在,有何他虑?”刘德宗说:“放你娘的狗屁!”他叹着气,两手一挥,说:再放回去煮。我便又在那油锅里、岩火里煎熬着。那梦醒来后,刘德宗额头上满是冷汗,全身乏力,好像丢了魂儿似的。所以,一看到他家那门居然也是红的,心里还有一阵惧怕,恐这六神先生真是阎王爷投胎的。

    当时,刘德宗并不想朝那扇红门走去。但是,始仪已经在无意中将刘德宗拉进门里去,刘德宗浑然不知,飘进了那个神秘的地方。刘德宗的直觉告诉刘德宗从那里不会得到狼毫笔,刘德宗的嗅觉很发达,在五百米远的地方就能够闻到是否有狼毫笔的气味。刘德宗脚步迟滞如行于泥中,刘德宗抱着一种黏黏糊糊的怀疑的态度对始仪说,六神先生怎么可能会有狼毫笔。始仪说,有,有,有。

    刘德宗就像遇到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他的头脑。太高了,刘德宗使劲踮脚伸臂而不能触及。那个脑袋在哪里?那支狼毫笔在哪里?始仪带刘德宗来六神先生家里到底要做什么?刘德宗无从知晓。刘德宗当时的感情非常复杂,因为刘德宗六年间从来都没有进过六神先生的仙居,刘德宗要如何与一个不在刘德宗的惯常的朋友圈内的人打交道?开口的第一句话怎么说?那时刘德宗似乎已经在久积而成的窄小的交际范围内形成了一种懒惰的习惯,那是一种顽固如生根的力量,刘德宗不善于跟一个刘德宗不熟悉的陌生人交涉。

    刘德宗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纱布。因此刘德宗很不愿意再向前走一步,刘德宗就像在一堵坚实而厚的墙内穿行而进,面前都是塞满的钢筋混凝土,极其单调乏味而令人窒息,虽生而近乎于死,刘德宗能听到鼻孔里传出短促的呼吸声,脚下步履维艰。但是,刘德宗没有选择后退。因为刘德宗已经答应过始仪要跟着她,而且刘德宗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之前对始仪的一些愧疚。于是,刘德宗稍微收敛了一些犟驴似的脾气,跟她走入六神先生的家里。当时,因为天气寒冷,大雪未化,六神先生经常呆在屋子里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