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始仪挺胸抬头,自信地走进那个带有镂空花纹的铁栏大门,刘德宗跟在身后。但是很不巧,刘德宗们受到门卫的阻拦。
这门卫是一个刘德宗熟悉的光头,回想起来确定他是陈三德。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制服,从那个掉了漆的黄色方凳上站起来,走近前来,指着刘德宗向程始仪问道:“这人是谁?”
始仪毫不含糊地答道:“他是刘德宗哥哥。”
陈三德抓耳挠腮,说道:“你怎么会有哥哥呢,刘德宗们家几辈子都跟你们家做邻居,就连你们家那群绵羊究竟有多少只刘德宗都一清二楚,你爹额头上有几条皱纹刘德宗都清楚,你有没有哥哥刘德宗还不知道!小丫头辫子,你是不是在骗刘德宗?”
始仪扯着嗓门大声地回答道:“没有!”
然后,她又扯着陈三德的衣袖娇声娇气地说:“叔叔,求你了,让我们进去吧。放心,刘德宗们不会捣乱,捣乱是小狗。”
陈三德从来不为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所迷惑,他像个倔驴似的说:“不行!不是本园的人不能入内。”始仪瞅了瞅那倔驴的眼神觉得纠缠无益,便没有再跟他费口舌,轻轻地转过身推着刘德宗走出门外,转向园子的背后。
始仪暗暗地笑着对刘德宗说:“我还知道一条秘道,嘿嘿。”刘德宗竖起拇指给她一个赞,并振奋地说:“那刘德宗们快去看看!”
那园子后面有一个阔大碧绿的湖,背后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天色瓦蓝通透,淡云浮于其间,如人间仙境。园子的墙壁上丝丝蔓蔓缠满了爬山虎,虽然叶片零落,但从那残留下来的枝节蔓延的趋势可隐约看到曾经的繁茂与旺盛。园子的某处开设了一个小小的后门,是用几块棕白色的杨木拼凑起来的。门上有反锁,但是底下的门缝很大,稍稍用力把那门板撑开便可以钻进去。
始仪推着刘德宗,说:“你先钻进去!”
刘德宗说:“好。”
边说边就蹲下身去,把那摇晃的门板撑开,身体直往那门缝里挤,真他娘的费劲,但是好歹钻过去了。这时,始仪把她的画板从门缝里递给刘德宗,也使劲地钻了进来。她告诉刘德宗,这门平常很少开,因为园子背后是很深的湖水,校长害怕有孩子私自去那里游玩可能发生溺水,便把这里辟为一块儿禁地,那门旁还挂着一块木板,上面赫然写着:禁止从此门出去。哈哈,它没有禁止从此门而入,始仪说刘德宗们的做法实际上并没有触犯学校的规矩。偶有特殊情况,大家便从这门洞里钻,那门板地下的土都已经被各位的裤子膝盖摩擦得锃光瓦亮,坚实如铁,就连那木板底下的木头都被碰折,越来越适于钻洞。
只有一个人从来都不做这样看上去不太光彩的事,那就是李二介的儿子,书法班的李淙。他知道这个秘密,但他经常说“那岂是君子所为”;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他就是太胖了,他怎么钻也钻不出去,同时怎么钻也钻不进来。
那看起来像是假清高,为此还有无聊的人在需要乐趣的时候,便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地对李胖子说:“咱去后门转转,好吗?”李胖子大概早就知道这话里有嘲笑的成分,通常用一种很无理的方式回应道:“去你个头!”紧接着,那人就嘿嘿地笑。
听说李淙也在这里,刘德宗有一种冤家路窄的感觉。刘德宗叹口气,不知道未来刘德宗们的关系会进展到何种地步,边犹豫边走进这园子里。园子不算太大,中间有座假山,假山周围有人工修理的小池塘,池塘清澈见底,可见里面来回游动的青鱼。四周草木丛生,小道错综复杂。院子坐北朝南。大门在园子东侧,其旁有两个并排小屋,一个是保安的根据地,一个是教研机构。园子的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古式单间房屋,分别是书法班和绘画班的学习场所。南向而居的二层古楼是主体建筑。这楼据说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其木料和彩漆都已经陈旧褪色,雕梁画柱里散发出浓浓的古朴气息。楼下大厅用于开展各种学习展览活动,楼上有十来根柱子支撑,如亭台那般,四周都裸露在空中。站在这阁楼上,你可以远远看到北边无穷无尽的湖光山色,瞭望深广的蓝天,春夏秋冬都别有一番滋味。这里是写生和练字的实践场所,总有人在上面呆着。从来到这里开始,刘德宗就喜欢上这座阁楼。
从那个破门钻进来拐个弯就已经到达始仪的教室处,她的半个身子已经进入教室的门,这时始仪向刘德宗招手说:“快点过来!”
刘德宗扭扭捏捏地说:“这样恐怕不太好吧,我还是在外面等着你,你看怎么样。”
她说:“你害羞啥呀,又不是姑娘家。”
刘德宗依然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以表示不愿踏入那陌生的场所。
始仪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这个老师特别和气,不会找你麻烦,你不用害怕。”
刘德宗勉强地说了句“好吧”,便向前走了几步,等到她跟前时,她拽着刘德宗的胳膊说:“走,跟着刘德宗。”
刘德宗便顺在她后面进了教室,转移到后排的座位上。这教室里有十来张桌子,但只有八个人来上课,加上刘德宗也就只有九个人。其他位置都是空缺的,刘德宗坐在始仪旁边。从进教室那一刻起其他同学就开始盯着刘德宗看了,眼神里充满惊奇、疑惑。刘德宗也盯着他们看,因为他们对刘德宗来说也是新鲜事物。
始仪正前方的那个女生扭过头对始仪窃窃私语:“这是谁啊?”
始仪说:“刘德宗哥哥。”
那女生眼睛一怔好像听到了鬼话,她说:“这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过你有一个哥哥呀!”
始仪开玩笑地说:“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女生皱着柳叶眉央求着说:“你还当我是姐妹吗?告诉我不行吗?快告诉我嘛!”
始仪顽皮道:“就不告诉你!”
话一出,那女生撅着嘴扭头而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打探的兴趣。她叫陈琳,是陈三德的女儿,始仪的闺蜜。她身材娇小玲珑,穿着淡红色的普通棉衣,皮肤虽然有点儿发黄黝黑,但是看上去很俊美,眼睛炯炯有神,如一只小牛犊。她说话的口气里也带有一种如咖啡那样的浓浓的麻醉感,多情,温厚,爽朗。
刘德宗听到她的第一句话时就被她完全吸引了,那声音会让人不知不觉为之倾倒。单纯这一点,刘德宗就深爱而不知疲倦。从此,刘德宗开始迷恋她。
陈琳叨扰过始仪之后,始仪左前方的男孩儿也伸出长长的手在始仪的桌子上敲打了两下,同时眼光移动到刘德宗这边对始仪说:“嘿,始仪,那是谁?”
始仪就像吃了火药似的直接轰击道:“干嘛告诉你!”
那男孩儿被噎的喘不过气来,被一炮轰的不知所言了。他无奈地转过身去,盯着门口,等待老师的到来。这孩子叫赵小原,是赵五阳的儿子。他的名字容易让人联想到日本的小原二次郎,于是同学们有时候也戏称他为“次郎先生”或者“刺郎君”。他身材瘦长,好像刚出生的时候用两块夹板挤过后来顺势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脸也跟着显得瘦长,皮肤光滑坚韧如牛皮,只是鼻子有点大。小
原穿的是上等貂皮皮衣,皮带、裤子和鞋都是名牌。他和始仪的关系准确地说是死对头,小原说什么话,始仪要么直接顶撞,要么直接挑刺,总之从来都不给他一句赞赏之词,从来都不给他一点儿做人的信心,从来都不给他留一点儿作为人的尊严。而次郎先生从来都是愈战愈勇,每次挫败过后都变的更加坚强。
他还有个妹妹也在绘画班,名叫赵舒。她是个文静内敛的女孩子,很少说话。微胖,脸白,像常年在牛奶里泡过。
她见刘德宗后深情地看了刘德宗一眼,然后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