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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荒山三日:生命的历程

    话说三位小英雄,又一次从天下第一幽连滚带爬而下。这回我们未遇到拿哥儿几个狼狈相开玩笑的,却看到一对伴侣说说笑笑迎面而来,那股亲热劲, 弄得我们从心底往外发咸发慌。如果此时没有参照物,我们的逍劲潇气当布满胸中,胸中的山水一片空明一片宁静,完全是一派自由自 在的冒险家风度;有了参照物,有了这对小情侣,我们“阿Q”式的精神防线完全崩溃,加上满身的征尘,更为惨不忍睹,如果舍身崖在此,恐 怕我们都要投入它的怀抱了。

    书说简短,我们回到成都,最值得期待的破 自行车仍未运到。以后几日俱是天昏地暗地活着,倒也豪放;走累了饿了,就到面馆混吃一顿; 那时的饭量起码顶现在三天的,一顿管一天,真 是无忧无虑,但 不幸的事终于打破了我们的流浪梦。夜晚的成都,特别是夜晚的火车站,杂乱无 章,使充满瑰丽色彩的车 站大厦也蒙上了一层阴影。驱赶站前广场盲流的警察刚走,不过一刻钟,又出现了横七竖八的 睡觉者;有的是转车,有的是无业游民,有的是 小商小贩,有的是……一句话什么人都有。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三位冒险者。

    我们头下的枕 头是由书包充当的,腿和脚压在大旅行包上;在 星星朦胧的光芒下,我们正边聊边进入梦想。这时的广场死气沉沉的,不时有几个幽灵似的 人物在游动,在寻找什么。午夜时分,朦胧中, 谭星推推我,说要去厕所,我就让他喊袁波,袁 波也是在迷糊中应了一声,谭星就把当枕头的 书包,放在了袁波的头下,匆匆离去。厕所离得 比较远,谭星回来时,我们俩已呼呼大睡,而正 在拿枕头的谭星把我们俩从死猪似的困境中打醒:他的书包没了!内有现金200 元,天啊!那时的200 元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还有我们的命根子,照相机也在书包里。我们全傻了,抬起恐怖的眼睛巡视四周,这时我们才看清,那些游动的幽灵,竟是一个个收破烂者,他们背后背着一个筐,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铁钩子。三位”狗熊”恨恨朝最近的一个幽灵扑去。未等我们接近,十几位幽灵便迅速向他靠拢,而 他正用虎视羊群的小眼睛盯着我们,似乎还发 出幽幽的绿光。谭星站住了,袁波也站住了,当 然,这时我不会充当那挨打的傻帽,也停了下来。“强龙压不过低头蛇”,谭星说,“虎落平川被犬欺负”袁波说,“落魄凤凰不如鸡”我说。三位只好大骂几句,发挥精神的巨大力量,化险为夷。钱也丢了,照相机也永别了,我们也决定住 店了。

    为安全起见,我们住进车站那宏伟漂亮 的大厦;为了省钱,我们住的是一元多钱的通铺,也就是一个个的单人床呈线状排在大厅的 玻璃窗下,而我们的旁边就是用活动木板组合 的房间了。连着这些组合房间和我们的通铺有一道门,门口有值班的。虽然我们的床不过是 在房间的通道上,自觉比在大街上安全百倍。几天来我们不是流浪马路就是“睡”通宵录相, 整天提心吊胆,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们舒 舒服服洗了洗,躺在钢丝床上,心说:可谓美啊!因为枕头高,我就把随身带的 书包,放在枕边,靠里靠窗一侧,没有压在枕下; 手呢,还抓着书包带,恐怕就是一日被蛇咬十年 怕井绳吧。这觉儿,睡得香,睡得美,睡得死。当我睁开睡眼惺忪一下,美美地又在钢丝床上悠哉了两下,把双臂往上一举,准备伸个懒腰。猛然想起我的书包,扭头一看:天呢,书包没了!我赶紧推醒“死狗”似的谭星和袁波,又急忙去服务处报案,谁知她们说:谁让你不注意,这丢东西是常事儿,我们不负责任。完了,全完了,我的书包,我的绿书包啊!里面虽然没钱,却价值连城,这当然是对我而言的,里面有在峨眉山收集的蝴蝶标本,珍贵极了,十好几枚呢!有在河北时认识的青年教师杨文山送我的山水画;有我的学生证,各地的地图,导游小册子,还有我精美的眼镜盒,还有几十张待寄的明信片和几十张邮票等。

    我们对成都伤心透了,发誓不来第二次,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鬼地方。不过才过两年,我再次莅临成都,没能守住这个誓言,详见拙著《故乡情》。看来为人处事不可轻易发誓。悲极生乐,我们日夜思念的自行车,终于像 天使般降临在我们面前。我们抚摸着各自的长途“伴侣”,欣喜之“度数”不亚于五粮液;互相亲 昵之状,不亚于同情人的久别重逢。当我们骑 上时,才发觉我们的“伴侣”已被长途运输折磨 得面目依旧,而”心灵”却受到了致命的创伤不 断地呻吟。我们到修车铺花了若干元人民币给它们弥合心灵的伤口。可我们的伤口也不轻, 用美金恐怕也弥合不了了。成都之旅,什么青 城山、二王庙,什么老杜草堂、青羊宫;什么武侯 祠、八百罗汉,全都被沮丧所代替,异口同声:成都,小偷真多!好在我们的人依旧,“伴侣”依旧,潇洒依旧,英雄本色依旧,河山也依 旧。更壮丽,也更艰险的旅程在等候着我们,沮丧也就成了逝去的阴霾过眼的云烟。

    当我们踏上征途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南方的夏季虽热,却也天高地阔;清新明丽,尤其黄昏的时候,更显朦胧迷人。公路两侧庄稼地上的高粱和玉米,随风婷婷玉立,齐刷刷面向如血夕阳,行庄严的注目礼。我们也被其感染,为其感动;落日的余晖照射抚摩着我们:红彤彤的你,朦胧中的我,逆光中的路人,形成阳光中的剪影,这时我们的心身已在细细品味这夕阳无限好的境界,而黄昏更具诱惑力。我们向着光明,同时也向着黑暗扑去;细细的车轮,扬起细细的灰尘,却能笼罩旷远的天际……

    十来天,没长途骑车了,倍觉轻快惬意,三人同时决定连夜奔向几百里之外的山城重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过了一山又一山,山山相逢连绵不断。我们每次上坡都想着下坡的场景;轻舒车把,乘着扑面而来的山风,像一只 矫捷的燕子飞到坡底,而且可以回顾:险峰、云 端、碧野与河川。可怕的是夜坡,也就是夜里下 坡,可就不那么美丽了。如果能披星戴月,还可 诗情画意;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则是一 片漆黑。当你气喘吁吁起码花半小时爬上一个陡坡,如果让你下坡也推着车子,恐怕连鬼都觉 得不合算。那,就往下冲?那就冲吧!但闸这 时是绝对不能用的,即使你的闸比汽车的还灵; 如果你要车和要命的话,还是最好别用。在河 南时,我们曾经历过走山路走夜道,深知其危险 性,我为此还受伤流血。而这次从成都到重庆的山路,比其河南的山路更高更陡,也就更险更要命。

    为了赶时间,为了显英雄本色,三位“棱子” 冲了下去。山路,众所周知,没有直的。在夜里,在没星没月的夜里,在高速运转的车轮上, 你能意识到哪是转弯处,哪里是平坦的路?即 使你意识到,能迅速地拐向”生”路吗?拐错或是稍微拐大了,也就走向了“死亡之路”——悬崖陡壁。我们十几个小时, 只喝了些饮料,所谓饮料就是山泉加些糖。凭 着十来天的胡吃胡睡,我们一口气走了四百多 里,相当两个从天津到北京的来回路程还要多。当初训练时,从天津骑车到北京我们用了七个 多小时,而这次我们走山路,仅花十八小时,而 且未吃东西,而且,而且……太多的而且也不能 来形容其艰苦的程度了。

    谭星、袁波这两个牛犊子没命地往前骑; 我的眼花了,我的“伴侣”也在呻吟。我建议休 息,如果累垮了,那时想走也走不了了。他们瞪着死鱼眼吹大梨,要晚上到达重庆,我的天! 他们想在第二天晚上就抵达重庆,也就是用二 十几个小时走完七八百里的山路。我开始做思想工作,首先夸他们的精神可佳;然后,告诉 他们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要在七八个小时内走完剩余的路程,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急,比喻就有了些驴唇不对马嘴。本来我们现在就是强弩之末了,还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走完相同的路,真是不可思议,我怎么劝,他们也不听,我只好说:你们先走吧,我在后面给你们收尸。

    这样,他俩梗着脖子往前骑了,我整理了一下,到一个小河旁洗了洗,从道边的地里拔了两颗大地瓜,坐在阴凉地儿望着青山秀水美滋滋的开吃。四川的大地瓜,又香又脆又甜,天津没有卖的。样子很像天津的土豆,不过比土豆要大要圆,看上去水分多,也就鲜灵多;而且皮儿极易剥落,即使你没洗,你把带泥巴的皮儿剥下就像剥香蕉似的,白白的肉会干干净净地显现在你垂涎三尺的嘴前。咬一口,水甜凉直入心脾,还可以当面包呢!等我吃饱喝足,烈日也累了偏栽在一边,光线也就不那么直射。我看看表,已经休息一个钟点了,收拾好东西,又偷了两个地瓜,跟小西瓜似的。不过,也不能叫偷,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如果主人在我会拿钱买的。我疯骑了几十里,还是没能赶上那两位煞星,当我踏入内江的地界时,我已是到了快要吐血的程度,两眼直冒火花,头大得像个地瓜, 我只好在内江休息。内江市同乐山市差不多, 都是笔直一条干道,不过没乐山繁华,山味浓些;对我来说则是稍有新鲜感,因为我的妈妈曾在这里度过她的年轻时代,在这儿上的中专,也就是内江市中等医科学校,那时我的妈妈还很迷人漂亮呢!妈妈曾对我说,在医院实习工作时,有许多年轻的大夫追求她,而那时我的婆婆家很穷的,婆婆想让我妈妈找一个有大出息的挣大钱的人。最后找到了并不潇洒高大,却也英俊的年轻军官。说年轻,可比我妈大十岁,他就是我爸爸。现在,妈妈有时瞧爸老实,就说委屈嫁错了人;我们逗她,如果你嫁对人,就没我们了。我爸在我心目除了有些正统外,还是蛮不错的,他处处体谅谦让着我妈,就是人太老实。

    好了,闲话少叙,我骑车来到一处又是茶馆 又当饭馆的厅堂前支起车,就歪歪斜斜地坐在了一张长椅子上。先要了一碗茶,一饮而尽,才从恍惚梦幻间的两眼金星中,回到了现实。这时有人上前,光着膀子冲我吼道,“做啥子买卖 地?”我笑吟吟地答到,“卖冰棍的!”他嘿嘿一 笑:“一点不枪,说捞实话!”我点头哈腰地说: “卖地瓜地。“”我,看你枪做大买卖地!这小子八成想找我的麻烦,当他朝我支在外面的车走去时,我拿着茶碗也跟了出来。我过去索性把车一锁, 退回了茶馆,抖开两张十元的钞票,往桌子上一 拍:老板,一盘鸡块,一盘牛肉丝,二盘随便什么菜,两瓶啤酒!八五年的二十元可不是闹着玩的。老板似乎颇感意外,稍一愣,立刻把刚侍立在划拳一帮人旁边的一位水灵灵的小姑娘招呼到我跟前,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那姑娘马上提着茶壶笑着给我重沏茶水。对着老板我一指门外:“ 老板,开黑店呢?雇这么多屠夫,有人肉包子吗?”“大锅,他们是跟你开玩笑底,我来把他们轰走。”果然,当他走 出门外,冲几个矮汉子挤了挤眼,示意有买卖, 那几个就掉头高声唱着走开了。

    临近傍晚,我不敢久留,匆匆上路了。这回吃得实在:鸡块、牛肉,加上两份炒菜,两瓶酒点滴未剩,才花了十元多钱。我浑身的力气在鼓胀,骑上车又轻又快,以时速四十里地冲上冲下一个又一个山峰,终于在临近午夜前,追上了两位同胞。期间我光水箱放水就达五次之多,而且每次我都是站在高高的坡顶上,冲悬崖陡坡下面行男子汉最大的礼节,然后轻装滑下独上高楼的坡顶。我们三个见面后,自是一片欢喜,再次抱头痛笑,笑声和嚎声充满荒山野岭、回荡在深川峡谷。看着他们被抢劫似的熊样,也就不再骂他们不听我的话了。走山路的人,夜里如果有月光和满天星相伴,可谓诗情画意。因为这时刻你会感到月光是多么重要多么迷人,满天的星就象银河中金灿灿的珍珠眨着明亮的眼睛,给勇敢的夜行人一片温柔的抚摩。田野庄稼、参天古木、狼嚎狗叫,因月光星光而显得静谧而平和朦胧而浪漫……

    这时,如果诗人在此,定会吟出:我是你的孩子/月光抖落一身恐惧/恐惧与伤口/等待你的抚摩/和弥合//我是你的情人/星光轻拂心中的灰尘/和苦涩/盼你扫落/诉说……话说三位大英雄躺在草地上静静地享受这跳脚可摘的满天星: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真是神奇的天空神奇的宇宙! 这终生难遇的绝色美景和周遭的诗情画意把我们的疲劳与艰险一扫而空。当三人为统一思想是否继续前进开始斗嘴时,才发现我们实际上是蓬头垢面地滚在山道旁的草丛里,满是恐惧和伤口,满是灰尘和苦涩,还有饥饿和干渴。我还好,中途打了气,就鼓励他们明天一定能抵达美丽的山城。谭星拿出半路灌的就剩瓶底的水,准备一饮而尽,袁波却猛地夺了过去,把瓶嘴塞进他那 肮脏的口里就听“咕”却没“嘟”,水就没了,谭星 则已挣扎不起,只有唬着脏兮兮的脸干瞪眼。我侧倚在一岩石上看美丽的天空不敢瞧一眼四周,任虫子蚊子叮在我们身上。“渴死我啦!”谭 星哭道。”饿死我啦!”袁波喊道。“乐死我啦!”我 笑说,其实我也渴得要命。

    突然,死寂的四周传来长久的狼嚎,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像小孩在哭,尖利凄凉骇人!我们乱做一团,立刻各自亮出自卫的家伙:水果刀矬子和改锥,树叶被山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只小虫儿在狠咬我的腿,我不敢动。这时一个山包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影子,应该是狼!它并未朝向我们,而是昂起它那脖子冲着明月发出悠长凄凉的叫声。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是坐在电影院里,屏幕上正放映这一个镜头,你会说那向月嚎叫的狼,是一个遥远的梦,一个童话似的剪影,一个深沉的话题。而现在我们这不是梦,一点也不童话,一点也不深沉,只有莫名的害怕。谭星哆哆嗦嗦地摸出火柴,他想起了最原始的用火去晃狼的法子。关键时刻谭队长起了稳定大局的作用,尽管现在我们只剩下三人,但是三人行必有队长焉。干草被点燃了,四周被照得红光闪闪,也把 我们惨白的脸映得通红。有了火的保护,我们 好像有了主心骨,也有了事儿干,拾干枝干草。狼嚎虽然不止,但好像顾忌我们的火光,声音比 刚才小多了,只是姿势仍是朝着圆月,偶尔看我 们一眼。我们的心时刻像弦一样绷着,丝毫不 敢松懈;这时也不渴也不饿了,也不痛苦和苦涩 了,只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与世隔离的孤独感;幸 好我们是三个人,如果我一个人处在这一境地: 山峰,荒岭,黑森林,看不见的悬岸,没有尽头的 山路,远处不时飘动的鬼火,近处孤零零的山包 中一只硕大同我们一样孤独凄凉的狼……哦, 不可想象,不敢想象! 现在才知“距离美”这个词,当你在屏幕上看到一幅狼嚎明月的剪影,会 想起一个个古老的神话,在这深沉画面上提问: 它为什么向明月鸣叫,它也在期待吗?它也渴 望光明吗?而我们现场的动作,过后让我们也觉得好笑。我们一律隔着火光向它行注目礼, 我们四周已是堆满大大小小的石块,手握各种“武器”,样子有些悲壮。那狼离我们只几十步 远,冲我们摆了摆尾巴,也令我额角的一滴汗珠“啪”地摔在了地上,一阵抖动。我们就这样对 峙着,只不过是我们的眼睛对着狼的屁股而已。

    我们等待着,不知道等待着什么,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狼,终于在发出一声嘶人心肺的笑声之后,扭动它的脖子,转向我们!屏住气,透过火光,透过漆黑的夜竟发现它的眼睛正发着幽幽的绿光,那一刹那,我是忘不了了,它张开血红的大嘴,当然,我们没看见它的嘴是不是红的,只是张开口,向我们发出一声更凄厉更幽深的嚎叫。也许我们的出现,扰乱了它的生活正发泄其心中的愤恨和不满。在目光下,它抖了抖身体,发出的光泽令我们吃惊不小,好一张狼皮!突然,丛林遮盖的悬崖深处竟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狼嚎,只是声音较为细长,凄凉的度数也降了几十度。这时,山包上的狼猛地窜向鸣叫的地方。借着目光和火光,我清楚地看到它那粗壮结实的后腿腾空而起,那一跳足有十米远,迅速消失在丛林中……我们紧绷的心才稍稍有些放松,刚一放松, 先前各种感觉又侵袭神经中枢,经过这一场变 故,更觉得浑身无力,想睡是睡不着了。袁波提 议每个人讲一个故事。旅途中,每当我们寂寞 时就讲各自夸张带色彩的浪漫史,要不就谈论 都认识的女孩子,什么都谈,无所顾忌,而现在在荒山野岭,讲故事更是捱过漫长夜晚的良药, 尽管与这两个二十好几的同伴相比,我还是童 子功,还不到二十岁,可他们却认为我是老手。此时,未来文学大家袁波就冲着明月,不过他的 形象,跟那匹狼差远了。可能是由于出身农民, 是大地的儿子,所以对土地非常眷恋。他也似 狼嚎地叫着胡乱吟诗一首。这小子编的诗有两匣子,又朦胧又让人能看懂,却又耐人寻味;不过在谭星眼里狗屁诗人 已经是对大作家的敬称了。

    谭星是很实在的人, 也就是追求实际很在行的人。他是工作两年后考上大学的,社会经验丰富;对女孩儿,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从不吃亏。班上有几个追求他的女孩子,我问她们“:谭星好在那儿?”答曰:“有男人的成熟美,会算计懂生活,还有,还有水汪汪的一双小眼睛……”最后一位小姐最要命,她苦苦的情 书,忘我的痴心,望一眼叫人心碎的眸子,那深 深的单相思让她的偶像红豆看了,恐怕也不会 无动于衷的。而我们的谭星愣是眉头不皱,照 样同其他的女生打得火热,那些女孩儿只要谭 星主动出击,则是激动得手心往下滴汗!那位 痴女整日不思茶饭,不思学业,女哥们儿劝她: 天下好男儿有的是! 她却想:你们让我放弃? 你们好做谭夫人,没门儿!我这伟大的爱情定 能感化他。是的,我们公认:琼瑶笔下的女主人公在她面前汗颜,在她面前失色,在她面前惊呼 不如。情书已盈筐,情话已注满干旱的河床,而 谭星这未必不是旱地的水田却滴水未进。我过后问他这位漂亮小姐如何不满他的意,他的回答是严肃的,也令我嗔目结舌。他说:“我仔细观察了一段时期,我发现她太瘦了,不够我的标准!不能那个啥!”天呐,这实实在在农村 壮汉才有的感觉竟出自于未来大商人的口中, 可见他的实在了。我替那位小姐可叹可怜可叫苦,你追求了许多不眠之夜啊!如果你听到谭 星这句话情何以堪!

    这是谭星的故事,该我的了。可我没精力给他们讲我的光荣历史,我扯开破锣嗓子,喊道:我抚摸着黄土高坡,每天都从上面滑过,不 管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都是我的窝。我来到绿 草如茵的坡,每天都从上面滚过,不管是今天, 还是明天,我都不嫌多!他们觉得不过瘾,再让我讲一个故事。我说,从前,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姓王;他有八个儿子,所以大家都叫他……,他的孩子们就被称为……没等我说,谭星,袁波直叫这算屁,不算数, 再讲一个,否则将我的爱车掀下悬崖,我哼了两 声,意思不言而喻,不过为了哄他们,就说:小弟 也吟一首诗吧,甭看你是公认的文学小家,我也不含糊,我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床上明月光,疑是地下霜,举手想,低头已。”“哈!够味,够刺激,快拜我为师,我把绝活都交给你”。袁波边说笑,边品那首诗的滋味。

    当三个坏小子正在梦里梦外偷香窃玉,得意忘形时,荒谷中传来一阵喇叭响,我们一片欢呼:“有车来了!”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我们立刻恢复了体力,站起来。我们把自行车 一字排开挡在山道上,把火堆也移到路中央一支,手握利器,准备“劫道”!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一辆车的灯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它正在盘山而行,缓慢如蜗牛似的,生怕同悬崖亲嘴儿。当来到我们面前时,我们已经等待得有点不耐烦了。毫无疑问,车停了下来。这是辆运输卡车,司机用既不在乎又有些戒备的神情看着我们,我和袁波一边一个,”嗖”地蹬上了驾驶楼,往里瞧:嘿,里面还有一个姑娘,正恐慌地把身子往司机怀里靠。这时,车厢里露出个人脑袋,睡眼惺忪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一看这情景有戏!谭星说:“没别的意思,给我们搭到有人的地方,你走你的路,我上我的桥,怎样?”“真个搭车?”“废话!”我说。“那好,掏钱吧!”“你要多少?”谭星问,“10块钱!”“打劫啊!”袁波吼道:“见死不救,见危不顾,还要钱?”“得了!半夜三更,荒山野岭,你闻点野味也是不易,给你五块钱吧!”谭星这小子充大头,未经许可就走水,我与袁波一看也就不再骂了。我们就这样软硬兼施地搭上了车,望着渐渐远离的火堆和周围的漆黑,还有那匹硕大的不知去向的狼。心里说着再见,而脑袋已有些晕晕乎乎了,不一会儿,我们就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睡着了。

    “ 咣当!”地一声,我的头碰在了硬邦邦的车厢上,车停了,我们也醒了。周围已有灯光,看样子是一个山区小镇,我们紧了紧装束,把自行车扛了下来。那司机并未同我们打招呼,就开车点头哈腰地走了。小镇,顶多不过几个门脸儿,十几户人家。我们来到一间挂有旅店牌子的地方,敲门问道: 人有吗?噢,应该是“有人吗?”睡昏过头了。里 面出来一位老太太,给我们开了门,不容我们说话,她就说道:每位两块!“有野味啊这么贵”,我问道。老太太翻了我两眼,“ 两块,一分不能少!”“都有嘛服务?”老袁和老谭半开玩笑地问道。老太太看出我们似乎不愿住宿,竟找茬儿,就把门一关,不理我们了。我们 也懒得划价,反正在汽车上已经睡得差不多,接 着开路吧!

    天渐渐亮了,我们又睁眼迎来了一个曙光, 晨雾飘逸地消失在天宇上下山林四周。青山更清凉,潺潺的溪水制造出的音响就两个字:动听;鸟儿也开始进行晨练,雾气变成湿露抚慰着 即将面临烈日烤照的山路。整个景象,就像一 幅画一曲交响乐一整上万元的组合音响。如果在加上我们仨,这画这交响乐这组合音响就是 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