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翰林院,寻人的官员在前领先了半步。
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官员,徐安也一头雾水。
见来人还没开口,徐安朝着陌生的官员主动问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寻人的官员一怔,原来匆忙的找到徐安竟是忘了自报台甫,随即连忙致歉:“在下礼部主事杨庭年,一时忙乱,徐大人莫要见怪。”
徐安听完点点头,还是不明:“礼部找我何事?”
杨庭年尴尬一笑,便把检查贡品和后续离京需要商议的章程告知了徐安。
离京的章程原本就是在今天要定好的,至于检查贡品徐安疑惑的问道:“贡品不是同礼部交割好吗?”
“说来惭愧,今日礼部出了大案。库里遭了贼,所幸已拿了贼首,需要大人前去认一认礼品。”杨庭年放缓了速度,慢慢说道。
遭了贼?这皇宫守卫森严,哪里会遭贼,想必是监守自盗。
见杨庭年是礼部主事,徐安便想起了之前的衍州同乡李多,出言问道:“先前负责接待的李多差事办的不错。”
徐安主动提起李多这个名字,杨庭年心里一咯嗒。
看着杨庭年面露难色,徐安不再言语,静等着回话。
杨庭年的声音很轻:“李多死了。”
“死了!”徐安震惊,步伐不自觉的停住了。
见此情形,杨庭年便把先前礼部发生的事告诉了徐安。
昨夜子时,堆放贡品的库房失火,部分物品不见下落。很快,稽查的官员便把目标转向了礼部自身的官员。
第二天一早,毫无消息的礼部官员被全部羁押。一间间一处处的搜,终于在李多的值房查到赃物。
眼看就要将李多押赴刑部,还没出门就碰到了谷浑世子赫连羽。
听见进贡的物品被人盗了,赫连羽暴怒,转眼便给了李多两个耳光。礼部的人因为看守不利且还是自家的贼,也都一个个不说话,干看着李多被连番羞辱殴打。
李多本就是个性子高傲的人,先是被栽赃后又被当众辱骂殴打,一时间气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眼见平时的同僚一个个都默不出声,还有极个别的忍住声呵呵的笑。李多远远地站着把目光望向众人,众人也像望着一个怪物一样把目光都扫向他。
李多的脸上苍白得一丝血气也没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受此奇耻大辱,断不能再苟活于世!唯有一死可证清白!
李多披头散发仰天大笑,口角流出的鲜血异常刺眼。猛的一挣脱束缚,便冲着前方的高柱,一头撞死了!
在场的众人都呆住了,可案子还得查。被找回的贡品里恰好有衍州的,以防万一,礼部便派人来通知徐安查看。
想起前几日酒楼的对话,仿佛李多声音犹在耳旁,徐安唏嘘不已。士可杀不可辱,这谷浑世子真是小人心性,愚不可及。
徐安想的怔怔出神,连连叹气。若不是景运四年朝堂血洗李多升了京官,或许这个丑人能成为造福一方的国士。
走了约莫半刻钟,徐安到了放着贡物的库房。
门口高柱上清洗的水渍还没干,屋内就传来了阵阵爽朗的笑声。
走进库房,徐安看到了一个穿着青缎镶边绸衣的中年男子正在放声大笑。
“徐大人,这位就是赫连世子。”杨庭年走到中年男子面前行了个礼,起身对徐安说道。
徐安把目光移向赫连羽,点点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礼部单子上本就是记有数目的。如今找到贡物,只是让徐安来确定一下是否是原物。很快的时间,众人已核对完成。
出了库房,赫连羽对着身旁的徐安说:“久闻徐安大名,今日可否借礼部的地界畅聊一叙?”
徐安又仔细的端详了赫连羽。一张方形大脸,两道浓眉,手里拿着一把黑金骨扇不停把玩。要不是黝黑的肤色,赫连羽全然一副京城公子哥。
徐安伸手让开了一个道,口中道出请字。
进了一间小屋,徐安两人依次坐下。等上好了茶,赫连羽带的侍卫就守在了门外,一个人也不让进了。
让礼部叫徐安来查看贡物是赫连羽背后使的幌子。他真正要做的,是同这位衍州重臣谈笔生意。
“徐大人,我赫连羽是个直人,从不绕弯子。衍州固守西南,又常有战事,不知对战马可有需求?”赫连羽放下手中骨扇,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徐安望着赫连羽那狡黠的目光,心里十分鄙夷。骨子里透出阴狠狡诈怎么掩饰都没用。
马匹是极重要的战略资源,不只是战时。衍州是不产马的,每年除了大朔特定的供给外,其余马市每年交易的数额也固定在数千左右。因此,用于作战的战马就更稀少了。
徐安不明所以,对着这个卖关子的赫连羽说道:“赫连世子请讲。”
赫连羽见勾起了徐安的兴趣,接着说:“徐大人应该知道,我们并州的马享誉天下!今日有幸与徐大人见面,我想同大人做个买卖。”
赫连羽抬头用眼睛瞥了一眼,见徐安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也不再卖关子了:“并州最不缺的就是马,但缺的是粮食,布匹和盐。粮食我们自有办法,我想同大人做的买卖就是拿马匹换布换盐。”
徐安望着眼里闪着光的赫连羽,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历年并州的贸易都是同大朔朝堂对接的,衍州与并州相隔数千里。这么远做交易,先不说朝廷知道了怎么样,光是这漫漫长路的风险谁来规避。
“哦?怎么换?换多少?”徐安不以为意的答道。
赫连羽神秘的拿出右手,伸出了三个手指:“拿三千匹上好战马换。”
三千匹!徐安刚咽了口茶,被赫连羽的话惊的阵阵咳嗽。
又斜咳了两声,徐安震静的问道:“如何换?”
见徐安终于提起了兴趣,赫连羽露出诡笑:“三千匹马换八千匹上等衍州丝锦,外加四百万斤衍州井盐。”
“嗯?”徐安听完赫连羽的话,心里一阵嘀咕。
徐安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但关于交易中的几样东西的市价还是清楚的。
在衍州。一匹上好的战马市面上能卖到七十到八十两白银,一匹上等衍锦也值个二十两,井盐的话,一两银子就能买到上百斤。八千匹锦和四百万斤盐,两者显然还有差距。
赫连羽看着徐安的眉头紧皱,急忙微笑解释道:“徐先生不必忧思。在并州的时候大人的威名我就早有耳闻。两者货物虽有差距,这多余的五百匹战马算是初见大人的一番心意。”
徐安自然不会信赫连羽的鬼话。但毕竟给了这么大个面子,交易也不知吃亏,徐安的戒备也稍微放下点心:“马匹要是有问题可不成。”
赫连羽哈哈一笑:“徐大人放心!准是一等一的好马!”
见徐安答应了这事,赫连羽心中极其高兴,亲自为徐安续了一杯茶。
重新落座后,赫连羽高兴的说道:“其实是我要感谢徐大人。一匹上等的衍锦在衍州只卖二十两,可到了并州,要值四十两一匹!吃亏的反而是徐大人呢。”
徐安听完赫连羽的话,没想到两地价格相差如此之大。但既是为财,顾虑也消了大半。
转念一想,徐安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急忙问道:“这三千匹战马如何交易?”
“徐大人放心,法子我已经想好了。”赫连羽一脸激动,“徐大人离京的时候就给衍州发信。将所准备的货物运到交州马市东北方五十里的胡家小镇。算上日子,大人争个先。只要货物到,三千匹战马一匹不少。我就在京城等着,等这批货一到,就同我的娘子一并北上!”
从并州悄无声息的运三千匹战马,徐安忍不住的想这位谷浑王究竟在大朔渗透了多少力量!
出了礼部,徐安的脑海不断重复着赫连羽最后的话——
并州愿与衍州世代修好。只要衍州需要,并州每年可提供至少五千匹用于交换。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并州一旦举事衍州只能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