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雾起于林,清晨的神女峰在薄雾笼罩下若隐若现。
药婆婆开的方子吴平吃了几副,并没有什么效果,看来果真如斋先生所讲。
陆明常的身体越发好了,食欲也不错。
身为医者的药婆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吴平还是这样。
就这样,药婆婆一头扎进了医书堆里,谁也打扰不到她。
到了辰时,山间的薄雾才逐渐消散,吴平找了个借口,还是沿着那片松林走去。
斋先生卯时就到了,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急切地赶到门外。
一道熟悉的身影,斋先生开口:“吴兄!”
吴平没想到斋先生来的这么快。住在神女峰上的吴平反而比住在镇上的斋先生晚到一步,可见两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吴平走到近前,诧异的问:“斋兄昨晚在这儿歇息的?”
斋先生摇摇头:“神女峰夜间极冷,没有御寒的物品没人会在这里歇息,里面请!”
吴平跟随斋先生进入大门,此时的大殿已与昨日大不相同。
四周的杂草已被清理,地面的石砖也清洗了一遍。
要说最不同的,就是靠窗的位置多了一方书桌。
不知斋先生是如何运来安放的。
书桌上,昨日未画完的画卷和玉笔在上面躺着。
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走到了画卷前。
斋先生指向桌上的玉笔:“吴兄,请稍等。”
话音刚落,斋先生就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利索的划在手腕上。
鲜血在白色碟子里乘的满满的,斋先生才拿出准备好的药物止住。
“吴兄,请!”斋先生的言语虚弱,脸色变得苍白。
望着画卷,吴平开始一点点动笔。
这一动就是一个时辰。
斋先生在一旁无声等待,脸色较之前恢复了不少。
这一个时辰,斋先生的心情由开始的期待兴奋变得越来越平静。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吴平羞愧的把笔扔到一边。
“对不起,斋兄。”吴平的语气既有对自己无能埋怨,也有羞愧。
仿佛是知道了结局一般,斋先生望着吴平的动作,终是泄了气:“还是画不出来啊!”
吴平没有回答。并不是他不愿,实在是不知道行到此处如何落笔。
佳人音容相貌刻骨铭心,可是一提笔,就恍若虚无!
“果然如此,还是不能够。还是不能够!”斋先生握紧双拳,大殿也不再沉寂。
紧接着,是一股笑声传来。
这种笑是近乎崩溃惨痛的笑,笑的疯狂!
“狗老天!你为何如此待我!”斋先生的眼睛充满血丝,陷入疯狂。
在吴平来到巫云镇之前,斋先生也让许多有相同遭遇的人来画像。
无一例外,他们的结果都同吴平一样。
吴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惊疑的呼喊:“斋兄?”
“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有多少人吗!”斋先生双手抱头扯得发丝凌乱,脩地冲天喊叫:“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望着身前的男子,吴平暗叫不好!
顷刻间,吴平出手,打向男子后颈。
把晕倒的斋先生放好,吴平紧盯着他。
听斋先生的意思,这十年间他找了很多人来作画,可是没有一个人成功。
十年心血付诸一炬,还找不到出处。再让他继续下去,怕是会心神俱裂。
吴平绞尽脑汁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是为什么。难道说之前那些人的情况也一样?
“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睡醒了好下山,可怜的人。”吴平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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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开门啊婆婆!”
今天的张三来的特别早,把药婆婆的木门敲的咚咚响。
药婆婆踉跄的走到门前,用那皮包骨的手慢慢拉开门闩。
“小点声,老婆子还听的见。”望着门外的张三,药婆婆埋怨道。
张三拿出手里的箱子,微笑着递给药婆婆。
连送了几天的药材,张三今天故意的来的早些。他要告诉一个吴平感兴趣的消息。
张三的手还举着箱子,药婆婆没有去接。
张三一脸惊愕:“婆婆?”
药婆婆转了个身向屋里走去:“今天不用了。”
“不用了?”张三疑惑。
顷刻张三反应过来,紧跟着药婆婆的身影。
“吴小哥的病好了!”张三兴奋道。
药婆婆进到了里屋,丢下了一句“好了”。
张三急忙跟进房间,把手里的箱子搁在桌子上。
见屋内除了药婆婆没有其他人,张三问:“婆婆,吴小哥他们去哪儿了?”
没立刻回答张三的话,药婆婆继续捣鼓手里的药方。
张三还是先前的那个样子,药婆婆没有情绪的丢出一句话:“走了。”
“走了?”张三冲到药婆婆跟前,不可置信。
“才刚好就走?不多调养几天?”张三好像不是在问药婆婆,而是在问吴平。
药婆婆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想留人?那孩子经过山里住的几天,早就与平常无二了。只有那吴小子,奇怪的很。可今早一起来,吴小子就跟个完人一样,丝毫看不出生病的样子。我反复诊了几次脉,确是没什么异常,他们也就赶早下山了。你来时没遇见?”
“那可能他们走的早吧。”张三失望的嘟囔道。
看着张三的模样,药婆婆轻轻拿手打他的头:“你都是干这行的老手了,还一副这个样子。西屋里有个盒子,是吴小哥留给你的,说是感谢这么多天你对他的照顾。”
婆婆的话点醒了张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能和吴小哥相处这几天,是大家相互的缘分。
但人,还是要往前的,不能为某一人停留。
回镇的路上,张三还是惋惜没能好好跟吴平道个别。
除了送药,张三今天原本还想要告诉吴平,那个他感兴趣的斋先生——疯了!
昨天正午的时候,斋先生回到镇里,一路上不停有邻居在跟他打招呼。可他都不搭理,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左邻右舍担心出了什么事,就一起来看看。
可是奈何众人怎么敲门里面都不答应,还得是两个顽皮的孩子捅破窗户,才看见斋先生在作画。
眼见没事,大家也就一哄而散。
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各种奇怪的行为巫云都也习为平常。毕竟在外人看来,巫云镇的人就是如此。
就在半夜所有人都睡得深沉的时候,那个斋先生的屋子传出了声音。
叫声响彻天际,惊醒了无数的大人小孩。
“我画出来了!”
“我画出来了!”
不仅如此,斋先生还跑到街上,一边跑一边大叫。
这大晚上的,哪个受得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
带着怒火,几个汉子追上斋先生。
三下五除二,几人就把他按倒捆上,堵住嘴巴。
没堵上之前,斋先生嘴里还一个劲地在喊“我画出来了!我画出来了!”
谁都知道,这个小镇曾经的少年天才,疯了!
可惜的是,吴小哥听不见这个故事了。
张三想到此处,也不再纠结。他还要去拱门,等下一个异乡人。
这次慢慢去都行,没人跟他抢了。
许多年过后,上扬府境内出现了一本红极一时的书,书名叫做《了斋》。
据说书的作者是个客栈老板,喜欢拿顾客的故事当酒钱。其中月娘篇里最后写道:
“岂知世上痴情郎,不得佳人悦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