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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药婆婆

    巫云镇西面群山连绵,既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但对巫云的人来说,也是束缚。

    群山之间山峰林立,共有十二座峰。

    十二山峰皆是苍翠欲滴,峰峦直上霄汉。

    然而寻常之时,十二峰不能悉见,可见也就八九峰。

    十二峰中最高峰的山顶,有一人形石柱,常年隐于云雾,鲜少有人能观其真容。这座最高峰也是八百多年前那位巫云女子寻的水源的山峰。

    自那时,巫云的人便称它为“神女峰”。

    神女峰峰顶纤细奇峭,只有山腰处有一开阔的平地。

    远远望去,平地之上有一间古朴木屋。屋前药田成片,屋后只设有药师祭坛。

    徐安在张三的指引下见到了药婆婆——一位白发苍老的妇人。

    这位老人正在用皮包骨的手指搭在吴平的脉上。

    放下了手,药婆婆用着苍老的声音对徐安说道:“孩子没多大问题,前两天夜里风大,导致胃受了风寒,这才一直呕吐。巫云瘴气重,恢复的较慢是正常的。”

    瘦骨嶙峋的药婆婆一边说话一边递给张三一张单子。

    简陋的小屋一眼都能望到头,屋里除了药材就是各类研磨的工具。

    “婆婆?”张三接过单子,疑惑的问道。

    拿起桌上的一根杵,药婆婆一下一下捣着晒干的药材。

    慢慢的,药婆婆抬起头,一双精亮的眼睛望着张三,和蔼的说:“上面是些用于养神镇静的药,你去镇里买些来。”

    徐安猜到应该是用于治疗吴平病状的药材,于是开口询问:“婆婆,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这样了?”

    药婆婆转头对着这个外乡人说道:“人体失衡是常见的事,不必过多担忧。阴阳失调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情绪。医书讲‘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就在此列;也比如环境,这孩子就是例子。”

    药婆婆整理面前的案桌继续先前的话:“年轻人血气足,先天之本受损导致身体这么虚弱的,并不多久。先在我这儿静心服几副药。”

    药婆婆说完停顿了一下,随后伸手示意:“后院有几间屋子,你们收拾了住下。山上瘴气少,对孩子恢复也有帮助。”

    药婆婆在屋里的话戳的吴平无地自容,先天之本为何不足,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三热情的收拾好屋子,才一个人拿着药方下山。

    走了一路,虚弱的陆明常也已就睡,徐安只得在一帮照顾。

    吴平一个人走出了木屋,望着眼前成片的松林,自顾自地往前走。

    有心无心的前线,吴平反而有股熟悉感,心里十分纳闷。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座残破的寺庙出现在面前。

    吴平头顶犹如被闪电击中,蔓延全身——

    这寺庙竟跟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来时的松林,此刻一幕幕都在吴平脑海里闪过。

    “怎么可能!”吴平不可置信的喊叫。

    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的波动,吴平疾步冲进寺庙——

    残破的窗户!

    破败的佛像!

    冰冷的大殿!

    眼前一切带来的深深震撼让吴平呆立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佛像后面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吴平还沉浸在震撼中,但眉头也露出了警觉状。

    “你为什么在这儿?”

    看清面前出现的男子,吴平怀着巨大的困惑。

    那男子回答了一个让吴平愈加困惑的答案:“我在等你。”

    “等我?”吴平眉头紧皱。

    男子微微一笑:“你进了神女山,必然会来此。”

    仔细环顾了四周,吴平只发现了他一人。

    “你真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吴平语气变得镇定:“从进镇开始,你就一直出现在我周围。拱门前、同春堂、还有今早的客栈。我说的对不对,斋先生!”

    被吴平点破身份,斋先生显的有些尴尬。

    为了缓和气氛,斋先生说:“我没有恶意,既然吴兄都知道了,不妨我们坐下聊聊。”

    吴平有种被掌控的感觉,但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一腔怒火,他需要解释。

    两人在大殿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氛围却不怎么友好。

    斋先生率先说话:“吴兄信鬼神之事吗?”

    吴平希望在这个斋先生身上找到一切答案,可这突然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沉默了一会儿,吴平语气严肃:“以前不信。”

    望着吴平的姿态,斋先生哈哈一笑:“佛家说,‘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亿万生灵,碰巧能有相同的画作也没什么惊奇的,吴兄不必太过紧张。”

    紧张?吴平自小到大,鲜少能让他紧张。

    坐在这间大殿,吴平更多的是震惊和疑惑。这种震惊和疑惑,是直冲心灵的!

    稍微平静后,吴平说道:“一切因缘而生,因缘而灭。你怎么如此肯定能在这儿遇见我?”

    “我没那个本事,你到这儿是月儿告诉我的。”斋先生摇摇头。

    吴平疑惑:“月儿?”

    斋先生把腿盘上,娓娓道来:“我十二岁的一个夜晚,遇见了月儿。当时的我遭遇变故,终日如行尸走肉。每到夜晚,辗转难以入睡。只觉得这世间一切,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们畅谈古今,渐渐互生情愫。但当时的我有婚约在身,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尽管这一切只是精神上的。”

    说到这里,斋先生停顿了。

    “梦!”吴平震惊。

    听到吴平大声的点到关键处,斋先生眼里闪出了光。

    想起之前的那些人,一些碍于面子不敢承认,一些都是要把话递到口中才明白。斋先生不禁对面前的男子高看了一眼。

    斋先生点点头:“不错,月儿就是你梦中的女子。”

    “这算什么!”吴平带着愤怒又难以相信的语气。

    “起初的我也难以相信,直到月儿不断地在我梦里出现。我翻遍能找的所有文献,终于在一本名为《异世录》的残破书籍上看到一段:寂静空灵之地,数百年魂聚成灵。尘世无像,不入轮回,万年不朽。

    你相信吗?就在那一刻,我为自己的生命找到了一个存在的意义!”斋先生越说越激动。

    尘世五无像,不入轮回?

    吴平望着面前激动的男子,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吴平更多的是趋于同情。

    一个才情极高的男子在遭遇变故后抛弃一切,是不是值得?

    在吴平来看是不值得的。

    当无力改变外部的环境时,一切只能向内求。显然,这位斋先生迷失了。

    吴平的语气带着点同情:“看来斋先生并没有成功。”

    斋先生没有理会,言辞反而十分恳切:“吴兄,你与月儿因缘相识,我请求你能为她作像,让她免受磨难。”

    “斋先生,你的故事讲的真好。要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觉得你是疯子。”吴平说。

    斋先生带着笑:“只要现在的吴兄相信在下就成。”

    “我为什么要帮她作像?”吴平反问。

    对于同样的问题,斋先生也听到过不止一次。

    带着点威胁的语气,斋先生说:“这也是在帮吴兄你自己。自入巫云后,你的身子越发使不上劲,白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到了晚间,也是要折腾好些时辰才能入睡,我说的对不对?”

    近几日的情景被斋先生说的分毫不差,吴平内心一惊。

    看到吴平神色的瞬间变化,斋先生知道有戏。

    片刻,斋先生继续道:“药婆婆的医术的确是巫云镇最高明的,但是这些症状她却治不了。数百年的阴灵,常人的身体是难以承受的。望吴兄看在月儿这几晚悉心照顾的份上,全了这份微薄的情意。”

    从入松林的那刻起,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太神奇了。

    梦境中相同的画面,还有能叫出名字的女子,都不得不让吴平相信面前的男子。

    正道在心,不以怪力乱神。

    望着斋先生求他作画时的眼睛,吴平不忍熄灭那炙热的火焰。

    吴平打断了斋先生继续想往下说的话:“我需要怎么做?”

    见吴平答应了,斋先生大喜,紧接着从佛像后面拿出一个包袱。

    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一个长匣子和一幅空白画卷。

    匣子里面仅躺着一只泛着冷光的玉笔。

    “这玉笔是月儿给我的,她们灵性相通,所做的画像须用此笔才行。”斋先生解释。

    说完便双手把匣子递到吴平面前。

    吴平拿起匣子中的玉笔,一股冰冷的寒意侵入骨髓。

    望着打了个冷颤的吴平,斋先生内心钦佩:“吴兄真是性情中人,凭几句外人认定的疯话,你就能出手相帮。这偏僻寂静之处,难道不担心我加害于你?”

    吴平微微一笑:“加害我?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强忍着寒意,吴平正要找寻墨汁,只见斋先生递来一个小碟子。碟子里的鲜血正冒着热气。

    对于今天所遭遇的事,吴平习以为常了。

    作女子画,眉眼最要传神。翠眉轻颦,眼如秋波,一颦一笑之间,几分羞涩几分娇媚最难掌握。

    吴平不是书画能手,可卷上所画眼眉也是难得佳作——

    远山如黛。一笔一划间,每根眉毛都如柳叶般柔美,自然流动不显矫饰;眉梢处不易察觉的上扬,俏皮灵动;眉宇间流露出的淡淡愁绪,婉约深远。

    目光往下,行云般的眼睛如盈盈一泓秋水,两颗星辰,明亮闪烁;眼角轻轻下垂,含蓄又带几分娇羞。

    尚未得全貌,亦可知是一位绝色女子。

    画完眉眼的吴平停顿许久,接连叹气。

    少顷,吴平无奈的放下玉笔。

    “吴兄?”早已看到此景,斋先生还是带着希望地试探问道。

    吴平无奈又可惜的说:“斋兄,吴某不才,画到此处已经不知道从何落笔了,能否明日再来此处?此外,今晚我也好告知月姑娘,我已于斋兄相见。”

    “当然可以。那就拜托吴兄了。”说完斋先生竟向吴平深深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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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夜晚,狂风席卷木屋,打的窗户吱吱作响。

    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吴平终于伴着呼啸声入睡。

    一处幽静的庭院,满弦月光,银辉泻落,洒向角落的石桌石凳。

    石凳上的女子双手轻轻放在膝上,还是一袭白衣,不同于寺庙的惊怖,此时的她与天地齐色,恬静圣洁。

    微风吹过,小院两侧花草散发淡淡香气,吴平想起了一个词——空谷幽兰。

    记得寺庙的第一次相拥,女子散发出的令人魂荡神驰的特殊香味,让吴平如痴如醉。

    “月姑娘。”吴平柔声喊了一声。

    仿佛在沉思的女子被呼声惊醒,转头看向吴平。

    吴平细细的审视,柔和的鼻翼,温润的香腮,两弯柳叶,一张樱桃小嘴,她还是那么清纯美丽。

    月儿浅浅一笑,香腮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公子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名字?”

    吴平走到近前,闻到月儿身上散发出的幽兰般的体香,轻声说:“白天斋先生已与我见过了。”

    月儿“嗯”了一声,满脸羞赧。

    吴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红晕飞腮的月儿更显妩媚,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轻抚着月儿的香肩。

    吴平并不排斥月儿的过往,恰恰是知晓了这一切,他更加的疼惜面前的女子。这种微妙的感情在起着变化。

    吴平柔情的问道:“月姑娘,你知道自己生前的事吗?”

    月儿摇摇头。

    自从有了意识后,她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对以前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

    吴平之前,她遇见过很多人,有的很有趣,也有的让她很不舒服。最特别的,还是叫她“月儿”的男子。

    有一天,那男子告知她并不是人,在他们那里,称她为“阴灵”。于是,男子决定要帮她入轮回,成为人。

    他说他叫“斋先生”,他称她为“月儿”。

    斋先生问过她是否愿意成为人,她回答说愿意。除了想去见见太阳,见见他说的那个精彩世界,她还想看见一个闪烁光芒的他,第一次遇见的斋先生,她很不喜欢。

    “没关系,斋先生会帮你,我也会帮你。”吴平接着说。

    月儿眼角一挑,略微俏皮地说:“谢谢公子。”

    吴平顿感酥了麻了,情不自禁地开口:“今晚月光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