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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好官

    青岚县衙书房外,无一人值房。

    县令田延庆已换下官服,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丝绸长衫,目光望向案桌上的棕色盒子,一言不发。

    “大人,赵二那厮已经画押了。”站在屋中央的薛礼胸前执礼。

    “画押?为何画押?”田延庆问道。

    对这番明知故问的问话,薛礼早已准备了言辞。

    收起心思,薛礼一脸谄媚:“那日大人判决之后,赵二这厮耍泼抵赖。托大人的福,得差役大哥苦心相劝,赵二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奈何他银两实在不够,只得以家中几亩劣田相抵。虽然还不够赔偿的银两,但此前我与赵二也算有些交情,便勉强接受了这笔交易。”

    看着薛礼如此懂事,田延庆微微一笑。

    捋了捋胡须,田延庆说:“原来如此。即便是劣田,也得按市价算与人。”

    听到对先前话语的肯定,薛礼赶紧回答:“小人知道大人最痛恨那霸凌欺压的行为,均是按高于市价来计算的。”

    “如此甚好。”田延庆望向案桌,冲薛礼示意:“这是?”

    案上的盒子在薛礼进来之前就已摆上,见田延庆终于提到此事,薛礼小心翼翼的回答:“这是小人自家种的山茶,感谢前日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赏罚分明,维护公正乃本县职责。你这样做,岂不是把本官当作那贪墨、擅权之人!”田延庆的声音振聋发聩。

    早就听闻,这位县太爷喜欢玩这一出清官戏码。尽管薛礼心中十分恶心,还是不得不演下去。

    话音刚落,薛礼便下跪在地,双手伏在地上,头死死朝下:“小人惶恐!青岚县内,无人不知大人从不拿取百姓一针一线。何况就算是行贿,自古以来也没有以自家茶叶来贿赂的。小人实在是难以表达感激之情,才带来一小盒自家做的山茶,原就不值什么钱。小人绝无此心,天地可鉴!”

    见薛礼保持着姿势许久未动,田延庆脸上才慢慢露出了笑容。

    看向跪着的薛礼,田延庆语气缓和道:“我也没有责怪于你,起来吧。既是自家制作的山茶,也可见你的心意,本官就收下了,下不为例。”

    “多谢大人。”薛礼长舒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田延庆用折扇带节奏的敲着案桌,身子随之在动。仔细一听,正是青岚县头牌歌妓的拿手好戏。

    “没有其他事你就退下吧,今后好生行事,按律守法。”田延庆头都不抬一下,打发着薛礼。

    “谢大人教导,小人日夜铭记。”薛礼转身退出房门,从侧门出。

    不知何时,书房外站了一个小厮。

    见屋里许久没了对话,小厮才对着房门喊道:“老爷,钟师爷已经到了。”

    不过片刻,屋里传出田延庆的声音:“知道了,带他去前厅,我一会儿就到。”

    田延庆收起装有赵二地契的盒子,向房间里的暗室走去。

    四六,田延庆六,这是青岚县的规矩。

    和往常一样,田延庆换了一身粗布长衫。

    远远的,田延庆看见钟全坐在左边的位子上闭目养神。他走进屋,坐到正中间的案桌前,故意的发出声响。

    听见声响的钟全睁开眼,望见正坐案前的田延庆,急忙略带歉意:“小憩了一会儿,东翁勿怪。”

    “全兄弟不必客气,请坐。”田延庆笑脸相迎,示意钟全落座。

    虽然田延庆贵为县令,却一直与钟全平等相交,不曾怠慢。

    “今日叫全兄弟过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去年的田地统计的如何了?”等钟全坐好,田延庆说出了此次召见的目的。

    钟全想来便是此事,历时三个月,一众大小官吏不计辛苦,终是完成了这特殊情况下的土田统计。

    一应账目均在心里,不用思考钟全便滔滔而谈:“青岚全县,共有三十四万亩田入册。其中世家大族大约占三成,有十二万亩,剩余二十二万亩是百姓的耕田。”

    田延庆一怔:“如此说来,总田亩数少了一万亩。”

    “去年五月汛期,暴雨一连下了大半个月,江水猛涨。金峡江溃堤改道,冲毁大量良田,东翁也是因此才到青岚的。”钟全继续说:“江水退去,水淹的良田大半留下五六尺深的碎石黄沙,根本开垦不了。幸好改道淤出了几千亩荒田,两相一减,便少了这一万亩。”

    若不是一场大水,田延庆也不会来到青岚县,想起自己的前任,他感慨道:“是啊,去年遭了大灾,所幸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田延庆的话钟全不敢苟同:“青岚有二十五万人百姓。丰年的时候一亩耕田能产两石谷,歉年更是不到两石。平均下来,一人全年都不足两百五十斤。老幼尚可勉强充饥,壮汉是远远不够的!”

    田延庆听出了钟全的怨言:“民生之多艰。官吏要多加抚恤,勤为政,民才得以安生。”

    钟全没有回答,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少顷,田延庆继续说:“淤出的那几千亩荒田,如何处置?”

    听了田延庆的话,钟全正色回道:“以县衙的名义招人前去耕种。耕种的人最好是在去年受灾比较严重的百姓,能帮一点是一点。租额方面,能免最好。如若不能,东翁则可根据去年州府的政令,由三十税一降为四十税一,只不过期限两年,多加一年。一是此类人是受灾较困难者,二是荒田前期开垦种植较难。相信两年之后,荒田可变沃土,即一切照旧。”

    田延庆犹豫片刻:“州府政令既出,全免就不可,还是按照四十税一执行。其他一切,就如全兄弟所言处置吧。”

    钟全站立起做了个接令的姿势,望着前方的田延庆:“那我就替青岚百姓谢过东翁了。”

    望着还停留在大堂不准备离去的钟全,田延庆问道:“全兄弟还有事?”

    钟全略带羞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手下的一个书吏,说是他的兄弟在县牢里,想请东翁开恩,从轻发落。”

    “这”田延庆犹豫:“重刑之类的话,本官也不太好处理。”

    钟全立即回答:“是前日不小心冲撞了东翁,年轻人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前天?”田延庆疑惑,莫非是赵二的事?

    倒不是害怕钟全如何,只是一但让他得知,便不能尽心辅佐自己,而想要再找到这样能干的帮手,怕是比登天还难。

    “就是前日在县衙上,与王捕快争斗了几下,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钟全继续出言解惑。

    田延庆马上联想到那日场景,记起吴平的行为。

    既不是赵二的事,田延庆不免会心一笑:“原来是那个傻货!本官也没想将他怎样,既然全兄弟开口了,就放了吧。以后这等小事,全兄弟自己处理就行了,不用专门来向我请示。”

    “多谢东翁了。“钟全心中一定,出了衙门,缓缓走向县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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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朔的牢房除了规模,其他都大致相同,无论州府县。铁门铁栏杆,石墙地面,门口一对石狮子,整个出入通道布满明暗哨。

    此刻青岚县牢外三间的牢房,仅有一明哨。这是青岚县牢建立以来从未出现的场景——

    一众小吏与犯事之人在牢狱中推牌喝酒,称兄道弟。

    “大!大!大!”

    “小!小!小!”

    “喝酒!喝!”

    “哈哈!吴兄弟,我又赢了!干了这碗,继续喝!”

    徐安得到钟全的消息,即刻让萧风去县牢。

    见到门口慵懒的值班,钟全皱眉。等走进通道,耳边听到传来的阵阵言语,已是怒火中烧。碍于随行的萧风,这才隐忍不发。

    狱牢内,小吏见吴平喝完酒,一脸微笑的凝望自己,一时间不知所措。

    紧接着,小吏看到吴平身边众多兄弟停下手上动作,十分恭敬的站着,小吏顿感不妙。

    急忙起身后转,小吏只见钟全与一魁梧男子并立,吓的赶紧退在一旁。

    钟全脸色铁青,望向一众小吏:“你们先退下吧。”

    等到众人退去,萧风才开口道:“这位是钟全钟师爷。这次多亏了钟师爷帮忙,你才能从县牢里出来。”

    “多谢师爷搭救,相救之恩,吴某感激不尽。”吴平朝钟全拱手作揖。

    “微末小事,吴兄弟不必客气。就算没有钟某,吴兄弟不日也可平安归家,倒是钟某承了情。”钟全道。

    钟全说的是实话,换做平时,吴平还是会敬他三分。可钟全一进门便在众人面前使了个官威,对于这几日一直与小吏们相处的吴平来说,心中十分不惬。

    见吴平不语,一旁的萧风只得出声:“你怎么穿成这样?”

    看着自身粗布褴褛衣裳打扮,吴平笑笑:“挺好的啊,这身行头最是解暑。”

    联想到先前的场景,萧风忍不住说:“莫非是赌牌九输光了行头!”

    说完萧风就肆意的大笑起来。

    吴平见状就要扑上前止住萧风,口中还嚷道:“呸,小爷我会输牌九!我都住几天牢房了,你和徐安两个王八蛋都不来救我!天天吃039039三白039039,嘴都没了荤味!”

    萧风躲开来袭的吴平,略微收敛笑容,疑惑问:“什么是‘三白’?”

    吴平没有回答,倒是钟全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一杯白水,一碟生萝卜,一碗白米饭,此乃三白。这是专门对犯事之人的饭食。”钟全解惑。

    萧风闻言再次大笑。

    牢房通道的值房外,萧风与换上新衣的吴平已向钟全告别。

    萧风说:“明早我们就要启程了,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吴平没回答萧风的问题:“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再往西就出平阳府了。继续往西沿驿道走,会在上扬府境内巫云镇休整。”虽然不解,萧风还是答道。

    “行!那我们巫云镇见,帮我跟徐大哥知会一声。”说完吴平就往萧风身上摸索。

    “你你干嘛”萧风连退两步。

    “打劫!银子,赶紧的!把值钱的都给我。”

    “哦哦,呐,身上就这些了。”

    “够了,够了。记得走的时候在客栈留匹快马。”

    不等萧风答应,吴平就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