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哥!在家吗?”
“谁呀!”
从屋里小步走出来的陆中缓缓打开院门。
看清来人,陆中大吃一惊:“啊,原来是吴平兄弟!稀客!稀客!”
前几天镇上听戏的时候,吴平就和许多陆姓人聊的火热,聊至兴起还相约到家中做客。吴平这次拜访,既是相约也是特意。
吴平哈哈一笑:“前几天在镇上同陆大哥聊,说是改天来做客,冒昧到访,不要见怪。这是我朋友徐安,你应该见过的。”
“见过的,见过的。赶紧进来坐。”陆中一边说话一边搬过两把长凳,“春儿!赶紧把柜子里的茶叶拿出来泡!”
吴平紧跟着这位朴素的农人进了大门。放眼望去,院子不大。左边有两间房屋,十分简陋。吴平之前就听陆中谈起,这间小院用了他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不是什么大宅别院,一家人住进来也其乐融融,周围亲戚羡慕不已。
正当吴平四处张望的时候,正对的客厅出来一个妇人。身着灰色衣裳,头上束一个铜制发簪。常年的农作耕忙,让麦色的皮肤十分显眼。
名唤“春儿”的女妇点头示意,随即走进右边的厨房。
“陆大哥,最近可好?”吴平坐下道。
“挺好的,前几天农活正是不忙的时候,全家都去看了戏。今年老天好,粮食收成不错,昨儿我还打到了獐子。留下了腿肉,等下尝尝再走。”讲到兴奋处,陆山脸色越发红润,“我们持节的野物可是周边的抢手货,美味的很!”
片刻的光阴,几杯茶水就端了上来。
吴平拿起女妇上的茶,呷了一口:“那敢情好!”
听到院子的动静,左边小屋里跑出来两孩童。两个小脑袋怯生生露在厅前,跃跃张望。没过一会儿,两人又跑到院子里打闹去了。
“陆大哥儿女双全,引人羡慕。小子多大了?可曾入学?。”坐在一旁的徐安看到这一幕,开口问道。
陆中盯着院里的小孩,一脸欣慰。小户人家,平安顺遂最重要。子女安康,夫妻和睦,再有个稳定的收成就是最大的幸福。
想到今年小儿子也在钱学堂入学了,陆中心里忍不住乐呵:“说起来我这小子,今年刚好七岁,就在钱学堂识字。回想起那年他出生,我还差点遭了难。”
“哦?”陆中的话引起了徐安好奇。
见勾起了两个外乡人的兴趣,陆中饶有兴致的说:
“那是景运三年八月的事情。我从山里打了几只野物,原本是去镇上的集市卖的,不曾想临水的谭老爷高价收皮毛。我想哪怕是走一趟,也是划算,卖多了钱给母子俩补补。在我回来的路上,莫名遇见了十几伙人,个个彪悍。他们不像是江州的人,拦着不让我走,还问我临水镇怎么去。我心里害怕,指了指后方。
“指完了路,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说要杀了我!瞬间吓得我魂都没了!”
即便是现在讲起,陆中还是心有余悸。
喝了口茶,陆中继续说:“还好他们中有个人拦着,我才驾着驴车赶忙跑掉。
“后来约莫在九月,临水官府通告说有一批流匪作乱,百姓要注意安全,发现行踪及时上报。没过多久,这批流匪就被消灭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匪患平息过后了,想来我遇到的那一伙人就是流匪。”
“时间过去了这么长,陆大哥都还记得真切,真是凶险。”吴平安抚着。
“可不是嘛!那年头过个好日子多不容易!”陆中悻悻地拍了拍胸脯,“持节本来就少有生人,这群流匪当时在周围几个镇都印象蛮深的。”
再不擅言语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也如江水般滔滔不绝。
眼看要到饭点了,吴平指着身旁的几盒物品起身:“陆大哥,这是我们带的绸缎和镇上买的些点心,给孩子们的礼物,一定收下。”
“别啊,留下吃完饭再走。”陆中急忙起身劝诫。
吴平婉拒:“多谢陆大哥好意,我们刚好路过,就不多打扰了。”
吴平出了陆中的家,骑马与徐安并行,两人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来持节的第五天了,本以为陆中家极有可能是要找的人,结果还是难免失落。
虽然徐安没规定在持节的期限,但是大伙都能感受的到,如果再没任何进展,恐怕是难以完成这次的任务。所以这几日萧字营的将士都卯足了劲,家家户户的都再去寻访一遍,即便是之前来过的人家,也怕再错过一些关键的信息。
回到客栈,徐安躲进房间。手中讯笔飞驰,思绪万千。
虽然陆中不是要找的人,不过他所说的匪患,还是很重要。这群流匪出现的时机和王爷说的时间如此吻合,应该不是巧合。接下来可以从这里入手,兴许会有突破。临水官府一定是绕不开的,还有当年有流匪身影的区域,这些都是重点。
咚!咚!咚!
咚!咚!咚!
“徐大哥!徐大哥开门!”
一阵急促敲门声后,吴平的声音传来。
徐安放下手中的笔,急忙打开门:“怎么了?”
“钱景一刚刚来信,说有家陆姓我们这几日没有接触过,让我们去一趟。”吴平来不及喘气。
听到这话,徐安反手将门带了过来:“赶紧去牵马,我们赶过去。”
吴平露出一个苦相:“我们的马才回来就被萧字营的兄弟骑走了。”
“其他马呢?”
“没了。”
“没了?那难道我们走着去?!!”
“那不至于,有两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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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学堂。
“两位兄弟好雅兴。”钱景一刚开口,便忍不住的大笑。
徐安羞涩,二十多年来还是从未有过如此之事,哪像吴平,猎奇争艳,乐在其中。
露出一个笑容,徐安道:“先生不要取笑了。听说有了新消息,我兄弟二人急忙赶来,不知”
钱景一忍住了笑,缓缓正色道:“前几日陆续寻找陆姓之人,怎料是一叶障目。连‘身边鹿’都给忘了。
“我们持节有座象山,因山体形似象头命名。山中物产丰富,一些捕猎技艺高超的人为方便处理猎物,便在附近建起了村落,如今已有十几户。村子里刚好就有户陆姓人家,家主叫陆山。而这些以山为生的人平常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于是我马上去求证,发现那陆山这几日确实未来过镇上。我想你们找寻数日没有收获,这人或许有极大可能。”
“不知这位陆山是否有子嗣?”徐安静下心答道。
“子嗣?说起来徐兄弟应该见过,那日你带上到访名册和户籍来我这儿,刚巧赶上学堂放学的时辰。那群玩耍的孩童中,就有陆山的孩子。”尽管不知徐安为啥关心陆山子嗣,但想起那日情景钱景一还是脱口而出。
“就在那日和女童玩耍的孩童中?”吴平侧头望向徐安。
“惭愧,不知先生能否带我去看看这孩子。”徐安拱手道。
“跟我走吧,现在应该还在上课,我带你们去。”钱景一起身。
作为持节镇唯一的女先生,靳夕所付出的努力远大于常人。
靳夕原是江都的富商子女,从小就跟随知名老先生识字读书。大朔未立国本之前,乱世之下,身不由己。哪怕富可敌国,也难敌流蝗般的军士,很快靳家就败落了。几经辗转,靳夕来到了持节镇,为了生存,不得不与人打交道,再加上大家小姐容貌,遭受不少言语,直至钱景一回到家乡。
钱景一回到持节没多久,就在旧学堂的基础上升级扩建。扩建的新学堂收费较低,生源比以前高出不少,于是急需招收教书先生。因为没有女子教书的前例,钱景一也难以抉择。后来的一段时间,靳夕一边维持生计一边免费来学堂上课,两三月过后,学生越来越多,家长也逐渐认同,靳夕这才得以全身投入教学。也因靳夕的加入,女先生成了钱学堂的一道特色。
钱家正厅到学堂只有百来步路程,不一会儿钱景一等人就到了。
没有打扰正在上课的师生,钱景一指着第二排靠墙偏瘦小的孩子轻声道:“就是那个孩子,虽然还没到正式入学的年纪,但是陆山既然交予我,早一点接触熏陶也是有益的。”
徐安顺着指向看去,暗想这孩子身材偏瘦小点。因为自己等人在窗外没发出什么动静,也没能看清这孩子的面容。
见徐安不语,钱景一也不做声。
许久
“下课!”
靳夕出门与钱景一等人见过便告辞离开。
“明常!你过钱叔这儿来。”钱景一冲着奔向门口的陆明常喊道。
“哦”刚放学想着撒野的陆明常走到钱景一旁边,看着有两个陌生的男子,显得有点拘束。
徐安看着面前的男孩,蹲下身轻轻言语:“仔细看,眉宇间真像”
吴平也跟着蹲下,仔细端详,沉默不言。
”孩子,你多大了?”徐安温柔的问道。
陆明常看向钱景一,钱景一点了点头,这时才带着孩子般稚嫩的言语说:“六岁,马上要满七岁了。”
“好!好!好!钱先生,能带我去见见那位陆山吗?把这孩子也带上。”徐安起身对钱景一说。
钱景一面露难色。他虽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君子,但还是知恩图报的。陆山对他来讲,不同于一般人。
想到近几日两人的行为,钱景一缓缓道:“二位刚来镇上的时候,说实话钱某是比较忐忑的。不过几天接触下来,发现两位不是坏人,至少是以某种规则之下行事的人,钱某也乐意跟两位交流合作。我知道两位身份不寻常,但也请给我个实话,这件事会不会对陆山造成伤害?”
徐安沉思片刻,给了个合适的回答:“我想不是坏事,我们保证不会主动伤害到你的朋友。如果面临一些抉择,选择权也完全在你朋友身上,我们不会干预。我想不管选择什么,都会是你朋友希望的。”
钱景一犹豫许久,良久,冲着身后的管家喊道:“老张!去牵几匹马来,骑着驴我们可不好赶路。”
望着离去的钱景一,徐安缓缓说道:“吴平,看到没有,真像。”
“是啊。”吴平一脸凝重。
徐安没有往下说,或许在得知陆山有子嗣的那一刻是期待,但看到陆明常的时候,他有种强烈的冲动,一种压抑不住狂喜的冲动!就是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