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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戏三日

    持节镇不大,住的人口却赶得上平常的两个镇。

    任何时代都摆脱不了对知识的渴望,钱学堂就座落在小镇的中央。

    早年的钱景一已不满足于持节,他向往更高的舞台。个体的思维成熟到一个阶段,大多会选择更高层次的追求。

    故巢何足恋,鹰隼岂能容?

    即使没能留下惊心动魄的事迹,钱景一也向往像家乡的谏议大夫一样,浩气长存,读书人的执念就落这无用处。

    从钱学堂的大门往前,道路尽头是个小院子。两边各有一个走廊连接着正前方房屋,屋内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桌。

    方桌最上方坐着的正是钱景一,左下方一个身穿碎花布的“小女孩”,身形板正的坐着,略显紧张。

    处于陌生的环境,原本有些悲伤的男孩反而充满好奇的看着屋里的每一物,这是他从没接触过的。

    孩童的情绪总是短暂的,风过无痕。

    男孩小心翼翼的观察房间,出神的望着里面那些从没见到过的东西。

    自从昨日男孩住下,毫无准备的钱景一只得拿这套女衣来给男孩换洗。

    钱景一看着面前略带喜感的男孩:“你叫什么?”

    四处张望的男孩被拉回现实,略带仰头地望向钱景一:“我叫明常,娘照书里取的,都夸好听呢。”

    “明常”钱景一口中默念。

    前几年,钱景一是听说陆山娶了妻,不过因为学堂的事一直抽不开身,也就没能前去。不曾想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越想心中越愧。

    钱景一微笑点头:“好孩子,以后你就住这儿。跟学堂里的其他小子好好念书,不要辜负了你爹娘的期望。遇到什么事儿都来找我。”

    陆明常见眼前的人对自己这么温柔,怯生生的担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山里的时候,陆山就嘱咐过,往后都要听这个人的话。

    陆明常点点头,歪着他那小小的脑袋发出疑问:“叔叔你叫什么?”

    想到那日陆山的无赖行径,钱景一苦笑:“我叫钱景一,你爹是我的债主!”

    陆明常两眼一眨,真诚的盯着钱景一:“债主?那你啥时候还我家钱?”

    还钱?自从钱学堂筹建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沉默,房间里剩下沉默。

    正当钱景一无语时,门外传来滴答滴答的脚步声。一个小女孩跨过门槛,冲进房来。

    刚及肩的头发一股拧着一股,像是雨水在炫耀自己的杰作。圆圆的脸蛋,精致而又稚嫩。不同于山中的孩子,女孩的脸就像刚出锅的豆腐,白,而且看着就迷人,很想上去摸一摸。单眼皮,大眼睛,小蒜头的鼻子。最吸引的是她鼻息下的上嘴唇,两座青山拼接成的曲线,高低起伏。单看五官并不出彩,但造物主正是这样诠释了它的天赋,使之结合在一起是这样的完美。

    一见女孩,钱景一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小思!快过来坐。这大早的跑哪儿去了?”

    “钱叔,我刚刚在靳夫子那里,认了好多字哎!”女孩讲话的同时落坐到钱景一身旁。

    钱景一拉着女孩的手,反复检查,口中喃喃道:“看来我们小思还蛮聪明的嘛。”

    “那是当然,连靳夫子都说不愧是钱学堂带的孩子,脑子转的快。”女孩把头一仰,略带神气。

    钱景一对这个故人之女越发喜爱。想到几个月后这个叫易思卿的孩子要离他而去,不禁多了一丝伤感。

    不过片刻,钱景一便调整好心态,将陆明常介绍给易思卿:“你们同年出生,小思是姐姐,要多照顾弟弟。”

    弟弟?这不是妹妹吗?易思卿看着面前人的穿着,心里疑惑。

    陆明常正视那女孩,其实从进门他就发现了她,但这是第一次认真的看她。

    “你好啊,小弟弟。”易思卿冲着发愣的陆明常打招呼。

    陆明常望着那双大眼睛,女孩冲他笑了笑,平时不曾示人的酒窝在两旁显现出来,脸颊堆起的肉肉有荔枝那么大

    “你你好。”

    陆明常羞红了脸,他觉得这个女孩很让他喜欢。可是望着她,又跟远房阿姨抱起他一样的局促。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很开心。

    “等下吃完饭,小思带明小子去转转。老张去镇上给买几件衣服。陆山那家伙来,连换洗的都没带件!”钱景一发牢骚。

    几个小菜一碗汤,让陆明常吃了小两碗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他胃口大增。

    吃过了饭,两个小孩已不见,张管家去了集市,只剩下钱景一。

    孤身的钱景一陷入了沉思:昨天的马队已经入镇了,照现在的情形倒是不必紧张。再者想来,一个边陲小镇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值得这么大的排场。

    正当钱景一沉思时,门外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钱先生想什么呢?”

    听到声音钱景一才发现,里长的管家已到门外,身旁还跟着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钱景一略微惊讶,随即赶忙带着歉意的说道:“刚想到文章的一处问题,入了神,各位不要见怪。”说完又仔细的端详了一旁的两位陌生人。

    里长管家满脸笑容,示意身旁的两人说道:“这两位贵客是衍州来的,到我们持节镇办点公差。里长大人知道先生交友广泛,不拘小节。刚好两位贵宾需要了解持节情况,只得麻烦钱先生了。”

    听到这话,钱景一心里忍不住一顿臭骂:钱春这倒霉玩意儿!每次有事儿都带到我这儿来,明天得找他讨工钱,爷不是白嫖的主!

    钱景一心里有苦,面上却丝毫未变,急忙上前拱手作揖: “我们这地方很久没来外人了,这还是头一次遇见衍州的贵客,当真是气度不凡。持节这块地儿我还是熟的,两位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这两位年轻人正是徐安和吴平。

    徐安昨日在知镇府交谈几个时辰,钱春便把他引荐到了钱学堂。

    闲聊期间,钱春不止一次的透露,在持节镇,这位钱先生比里长都管用。

    望着面前寻常的中年男子,徐安执礼回道:“打扰了,这次我们兄弟两人来到贵地,难免会麻烦到先生,多多包涵。”

    钱景一摆摆手,客气的道:“哪里哪里,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引荐到了位,里长管家也就匆匆告辞。

    送走了人,徐安便准备说出此行的目的。

    钱景一的会客厅虽然不甚豪华,却满是读书人的氛围,徐安心里稍显轻松:“钱先生,我们来持节是有要事。前些年,镇南王府有任务执行,中途遇到了问题。前些时候有收到消息,说是在持节镇附近有了眉目,所以我们才前来查看查看。”

    莫非是持节有人在外面惹了祸事?钱景一心里纳闷。

    也不好多问,钱景一顺势回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见对方如此配合,徐安缓缓道:“我们要找一户陆姓人家。可来到贵地才发现,持节虽不是什么重镇,却也有近千户人家,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陆姓?钱景一心里起了疑:“持节不是什么重要之地,这些年才得以安稳壮大。人口相对来说,是增长不少,这正是‘大而无用’嘛。不过话说回来,找人的话,去拿户籍一查便能”

    钱景一欲言又止。

    这时静坐一旁的吴平接话:“是这样的。起初我们也准备这样做,可没想到陆姓在持节是大姓。再者我们只知道跟陆姓有关,其他的信息并没有。如果说是这样每家每户去找的话,只怕是费时费力。”

    “这样吗”钱景一小声思索着,拿起桌上的茶抿了抿。

    徐安、吴平没有打扰,也跟着端起茶水,安静等待。

    约莫半刻的功夫,钱景一忽然道:“一家一户的找是比较困难,不过我们小地方的,遇到点新奇事情总是会吸引人的。想来二位刚来本镇的时候也是见识过了,持节百姓的欢迎仪式怕是独树一帜吧。”说完钱景一便默默的笑了起来。

    想起昨日镇外的场景,徐安也是不免一笑。

    顿了一口气,钱景一继续说:“每到年初时节,镇上的官家机构和一些富商都会准备几日戏班子,既是让大家高兴高兴,也祈求日子安康。只不过这样,两位的银两是会耗费些。”

    徐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话中之意,忍不住称赞道:“花开引蝶,蝶满枝。钱先生好主意!”

    坐在一旁的吴平还没反应过来,见两人都心如明镜似的,也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戏曲班子和日程有什么要求?”

    钱景一不加思索:“临水镇有家三庆班,开班的客人络绎不绝。时间的话,三日即可。这个时间,持节镇居民来往都是够的,即使头天有事,连续三天还是不会有人错过。至于由头,随意找个即可,既是里长家的管家引见,想来公家之处也毋须担心。”

    不带片刻犹豫,钱景一已是安排的滴水不漏,坐在一旁的徐安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如此甚好,多谢。”徐安转头望向吴平,“就按钱先生说的做。”

    钱景一望着徐安两人离去的背影,嘿嘿一笑:“又可以听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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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安虽然不爱勾栏听曲之类,但也是有听过的。三庆班在他听来,实难评价,可堂下竟也座无虚席。

    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台上台下也还同第一天热闹。

    吴平和萧字营的将士根据户籍几经询问,不时还会冒出未记录在册的人。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找到要找的人。

    离开衍州的时候,徐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准备,王爷派他和萧字营的弟兄来,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徐大哥,这《八义图》唱的也太差了吧,我在萧字营听的都比这好。”吴平拿着名册递给徐安。

    徐安听完莫名的来了火,举着名册就要打:“这是哪儿?你听的又是在哪儿?常年混迹这行,你现在都算半个行家了。就这样,台下还是属你最欢。我是让你来办事的,不是让你来听曲儿的!”

    “别别别我一直在认真做事,就是耳朵偶尔偷个懒。”吴平舔着脸躲闪,一连退了两步。

    两相无语,徐安转身走开。

    走了几步,徐安无奈道:“今儿也唱完了,还是没有目标,只能再去找钱景一了。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找了。”

    吴平紧跟在后,轻声回道:“我想来也是无甚作用,就算他能记得全部陆姓之人,又怎么确定是我们要的那个陆姓。”

    徐安不语。三日戏曲宾客欢,主人眉尖愁更愁。

    戏班子走了,一群看客也都争先离去。

    再次来到钱学堂,徐安仔细端详了一番。没想到在持节还能看到包含了中州建筑的一些风格,想来这位钱景一年少时也经历了不少。

    没事先通报,徐安直接找到了钱景一:“钱先生,徐某又来打扰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钱景一略显惊愕:“原来是徐兄弟和吴兄弟,请坐请坐。连着听了三日,持节的百姓都很感激你们啊。”

    “谈不上感激,各取所需罢了。”徐安紧挨吴平落座,“我看钱先生这学堂雄伟而不失秀丽,参杂了两州精髓,造诣不浅啊。”

    钱景一被夸得不好意思:“钱某年轻的时候,也想着‘海阔凭鱼跃’。领略了更大的天空,也渐渐清楚了自己的能力。回家乡办一点实事,或许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至于建筑上,更谈不上造诣。只是早年去过中州,有过几天见识。不知两位这三日可有收获?”

    “我们兄弟二人也是为此而来。三日到访的人我们都已记录在册,并旁敲侧击的询问,都没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或许还有遗漏?”说完,徐安便把到访的名册和户籍一并交予钱景一。

    钱景一接过名册户籍,仔细校对。

    时间慢慢过去,徐安两人在一旁耐心的等待。时不时的,徐安还把头看向门外。

    正是学堂放学的时辰,几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期间易思卿转过头来,徐安看见忍不住心中惊叹:还有这么精致的女娃!以后不知又要惹出多少是非。

    不知过了多久,钱景一开口:“徐兄弟,我对照了一下,没有什么遗漏。可能还得要你们多筛选一下。”

    徐安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跟吴平猜想的一样。即便如此,徐安来之前还是抱有一丝的希望。

    “那就打扰了,如果先生日后想起了什么,请及时告知。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说罢徐安和吴平便起身告辞。

    “一定一定,两位慢走。”钱景一急忙出门相送。

    离开学堂的时候,徐安又看了易思卿一眼。按照王爷的说法,那孩子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吴平看着走神的徐安忍不住打趣:“徐大哥,在屋里的时候我就看见你被这女娃娃迷住了,现在还念念不忘啊。这么喜欢姑娘,赶紧生一个呗,吴叔叔一定好好疼她。”

    “哈哈哈,可以有,我这个人确实喜欢女儿。不过咱俩好兄弟,回去我跟你爹说,到时候我俩一起成婚,免得你那位庆姑娘苦等!”被玩笑的徐安毫不示弱,一口顶了回去。

    吴平听到此处纵马上前,将心中所想高声喊出:

    “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桃红柳绿,山外更山青!驾!”

    说完便飞奔而去,再也不听后面“徐夫子”的叨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