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运八年,镇南王萧衍旧疾复发,年终五十,独子萧云继位。
江州,持节镇。
持节镇位于江州东南边陲。前朝时,有位谏议大夫血谏上书,死后葬于家乡。乡邻为了纪念这位贤者,遂改名持节。正是这种精神的指引,持节镇的人历来有侠风。
小镇的中央有家私塾,这是钱景一的全部心血。
少时离家的钱景一直到前些年才回到家乡,并用全部家当开办了这家学堂,也是唯一拥有女先生的学堂。因此,钱学堂在当地也是名气不小,每年求学的人家络绎不绝。
江州多雨,在外的钱景一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家乡的雨。他就这么坐在学堂门口,听着满世界的淅沥雨声。
雨声渐渐消失,道路尽头慢慢显出一个人影,在夕阳的照耀下看不清模样。
“你来干嘛?”钱景一满脸疑惑。
只见一个斜倚着门框,衣无正行的精壮男子出现在眼前。七尺的身高,一张方形大脸,留着好似几个月都未曾打理的胡须。
“我来找你还人情。”精壮男子放下竹蔸,抖了抖那扇泛黄的伞。
男子把伞放进竹蔸,抱起一旁竹蔸里的男孩放在地上。刚一松手,男孩就瘫坐在地,略干的裤角瞬间变的沉重。
“站起来!”男子大声说。
“疼,站不起来了”男孩支吾着。
男子转头对钱景一说:“这是我家小子,年龄也不小了,让他在你这里认认字。”
再次见到这个搭救过他性命的人,钱景一心中激动。可听到男子说的话,那抠搜的样又犯了:“咋了!这是准备吃我喝我的了!我又不是他爹!给钱就行,没钱免谈!”
钱景一脩的一下站直身体,刚站起的男孩被惊的往男子靠了靠。
男子对钱景一的行为毫不在意:“行啊!我转头就走!不过以后就知道,满口仁义的钱先生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我想这学堂也就不用办了,镇上的言语都能把它给拆完。”
似是少了负担,男子步伐越来越快,身后的人影也越来越小。
男子耸了耸肩,竹蔸里除了那泛黄的伞再无一物,他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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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素来安静的持节镇外驻足了一众骑兵。
为首的是两个年轻人。
“终于到了!一路到此,难以置信。曾闻江州繁华,没曾想难抵京师十之二三。”右边的男子开口说话。
听到一旁同伴的感慨,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你从小在衍州长大,后又去京都求学,自是没见过。大朔未建国本之前,我曾随老王爷到此,那时还小,也是见过江都繁华。”
右边的同伴没有回应,马上的白衣男子继续说:“恰恰是这份远名,历来路过此地的军队都得休整几天。即使行军几十里外,也会绕道来此,不知所累。及至圣上登基,已是繁华空中阁,十里无人烟。到此也不过安定十数年。”
从衍州到江州,脚程虽然没有怠慢,可终究追不上心思。
“萧字营在原地休整,不可扰民,随时待命!”身穿白衣的徐安对着身后一众人发令。
“是!”身后众人齐声喝道。
徐安优先下马,把马匹上的衣服拿了下来,对着右边的男子说:“吴平,一路风尘,换了衣服再进小镇。”
被唤作吴平的人忍不住玩笑道:“徐大哥,你这是丑媳妇打扮好进村啊。”
“虽然男子不主妆容,这次难免会麻烦到别人。再者这次任务不是小事,理当正衣冠。”徐安一边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说。
持节镇偏远,鲜少有人来往。每年来往的商人都是熟悉面孔,像这般几十人的马队,足以引起镇里好奇。
不等徐安等人进镇,街上早已经围满了人。
换上全新白色长衫的徐安颇有儒风,很难想象是常年兵伍之人。
望着两边挤满的人群,徐安主动开口。
问得里长所在,两人不再停留,身后的本镇人也随之动了起来。
镇外的人要见堂上的人,堂上的人也想见镇外的人。
知镇府,一个小吏走进大堂。
小吏恭敬的朝堂上的钱春回话:“大人,先前镇外的人马,有两人求见。”
“知道了,我随你同去。”案桌上的钱春放下文本,转头对着身旁的人说:“备好茶水。”
钱春出得府门,便见两位男子并立。
虽说衣服不甚华贵,饶是没见过多少好物的钱春也看得出,此二人不是一般百姓。且这白衣男子眉宇英气,隐约肃杀之风,心里是又惊又疑。
钱春急忙上前,微笑执礼:“两位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在下钱春,是本镇里长。”
“钱里长好,初次见面,我二人不知礼数,叨扰大人了。”徐安拱手致意,吴平见状也连忙作揖。
“二位进府一叙,请!”钱春示意。
知镇大堂,座椅上的茶水已然备好。
钱春坐在正中,徐安吴平两人依次坐在下首。
茶已喝了半盏,钱春说道:“两位,持节是座小镇。江州历战乱无数,所幸持节位于边陲,才幸免于难。历年来小镇都是自养自足,鲜与外人来往,不知诸位因何事而来?”
“大人不必担忧,我们从衍州而来。几年前,衍州镇南王府执行任务,不曾想中途出了岔子。前段时间,说是在持节附近有消息,因此我们才来打扰大人。”徐安语气平静的回道。
“衍州镇南王府”钱春听完,口中轻轻念道。
安国末年,诸侯日趋强大,皇室势微,名存实亡。并州谷浑王射杀安帝,起兵谋反,天下共击之。
数十年间,纷争不断,群雄并起。梁州武王、越州宁王、中州礼王、雷州李氏、衍州林氏
安国建章五十一年七月,李赟协雷、禹两州六十万大军,趁朔、礼二王交战之际,兵临屠山关。萧衍以五万军民枕戈待旦。
八月十五日,朔王林尧大败礼王于中州俞兴,定鼎中原。不待休整,星夜驰兵回援,击退敌军。
建章五十七年,衍州林氏以区区一州之地,先后吞并越、交、江、中四州,立国大朔,年号“景运”。次年,雷州李氏兼并禹州称帝,国号溧;同年梁州武王称帝,并州谷浑王立国大燕。
衍州地处大朔之西,南与越州相邻,北与梁州交接,背靠交州。这大朔龙起之地,已然成为抗衡溧国之门户,不可不谓之“镇国”。
溧国雷、禹两州民风彪悍,常年窥伺。百战之地,无畏生死。萧氏一族行天子之权,代帝坐镇衍州,十数年间,溧国竟寸步未进。
景运元年初,朔帝私下称:“若无萧衍镇守屠山之役,恐无今之大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