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灼已被发往大同戍边,李渔等人要想继续留在京城生活,家里就得有些产业,否则坐吃山空,在京城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眼下秦风也丢了官,他也正在考虑弄些产业,于是在回城的车上,便与李若兰、李渔姐弟俩聊了聊这方面的事情。
成叔听了不禁暗暗皱眉,到了正西坊李家,等秦风探望过李林氏后,宁方成便找了个机会把秦风叫到一边说道:“公子,眼下恐怕不是考虑置办产业之时,这官场一入,想轻易抽身谈何容易,公子如今丢了官,正是最危险的时候,除非公子立即离开京城,否则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别人的反扑吧。”
就连陆明听了成叔的话,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啊,公子,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官场上的事吧,置办产业这种事,无须着急,公子要用钱,跟家里说一声就是了。”
秦风点了点头道:“你们不必太担心,我虽然失了官身,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已不是初入京时,随便哪个阿狗阿猫都能动的了,新皇帝突然来此一着,着实让我颇为意外,我还需要先弄清楚皇帝的心思,才好作下一步打算。至于产业吧,自不用我出面打理,交给李家姐弟打理着就行,不用耗费我多少心思。”
秦风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神态中,成叔隐隐感觉到秦风对秦家有种陌生感,他忍不住询问道:“以前的事,公子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他突然问这个,秦风有些愕然道:“暂时还是想不起来。”
“公子,下次有机会,公子当请太医给看看。”
“好。”
李渔让人准备了房间,要留下秦风小住,李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秦风也不好拒绝,加上他现在无官一身轻,便答应了暂住下来。
晚餐过后,李若兰在红枫树下煮茶,邀秦风和李渔同品。
经霜之后,一树晚枫红于二月花,一如树下烹茶的丽人。
“阿爹获罪,阿娘病倒,家里人心惶惶,幸得风弟不弃,还愿留下共渡难关”
秦风打断她道:“兰姐这般说就生分了,还是说说营生的事吧,咱们不能坐吃山空,今后李叔在那边也需要不时拿钱打点,郑家能靠一时,靠不了一世。”
李若兰端给秦风和李渔分了茶,纤纤素手在袅袅茶烟中晶莹如玉。
李渔顾不上品茶,抢着道:“秦兄说得对,我想好了,秦兄家里本就是做海外贸易的,倭国的倭刀、插屏、爪哇的金银香,象牙等等,在京中都是畅销商品,咱们就卖这些如何?”最后他加了一句,“由秦兄负责进货。”
秦风点了点头,为了帮他恢复记忆,成叔他们没少和他说秦家的事,秦家从事海外贸易多年,干这个虽是暴利,但风险也高,秦风的爷爷和父亲都是死在海上,去年秦风的二叔在与红毛鬼的交战中也不幸身亡,这迫使秦家不得不开始转向,由行商转为坐贾。
目前秦家主要经营的就是海外商品,要在京城开店,货源不是问题。
只是京城汇总天下,并不缺少海外商品,比如皇家经营的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等多家店铺店,都是汇聚了海内外各种珍奇异宝,各色商品应有尽有,所占的地段也是京城最好的。
除此之外,现有好赚钱的,京城勋贵之家暗中皆有经营,想和他们竞争,谈何容易。
“咱们卖香皂吧?”
“香皂?何为香皂?”
姐弟俩一脸迷惑,秦风笑着对李渔道:“用来沐浴或洗衣,这样吧,我开个单子,等下你亲自去把单子上的东西买回来,咱们先试制一下,若是能成,应该能赚不少钱。”
香皂不但易制,更重要的是在制作香皂的过程中还能得到一样好东西——甘油,要搞出大杀器还得靠它。
李渔一听能赚大钱,虽有些怀疑,但还是立即去找来笔墨纸砚,李若兰研墨,李渔铺纸,姐弟俩殷勤伺候着,结果秦风才写几个字,李渔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他指着纸面嚷道:“秦兄,你没疯吧,这又是猪油,又是草木灰的,这些东西能用来沐浴?”
李若兰不像弟弟那样,平时除了读书不理其他事,自汉唐以来,人们常用草木灰、皂角、胰子等物来洗衣服,所谓的胰子就是猪胰子,所以对她来说,秦风写的这些东西并不觉得稀奇。
“少废话,你且按我的单子把东西买来再说,记住,这配方一定要保密。”
“就这还用保密?你就是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随你,爱咋咋嘀,大不了这钱不赚了。”
“别别别,风兄,我这就去办,亲自去办。”李渔那小胖手一把抢过单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轩厅里只剩下秦风和李若兰俩人,秦风端起茶,却见李若兰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兰姐也不相信我能用这些东西制出香皂来?”
“我信。我只是在想,这香皂既然能赚大钱,你为何不自己做。”
“在我心里,咱们本就是一家啊。”
李若兰听了这话,俏脸突然一红,她正值二十出头的年龄,青春与成熟在,这刹那芳华格外动人,以至于秦风一时没能把目光移开。
李若兰轻嗔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这倒是,秦风不由得想起那晚她从浴室抱着衣服跑出来的样子,嗯,确实见过,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丰腴又纤细的惊人曲线让人记忆深刻。
“咳咳,兰姐,自我入京以来,李家待我如同家人,我一直感激在心,这香皂算得了什么呢。”
“说什么呢,是我李家欠你的才对,若不是你,我家此刻会是什么下场,简直不可想象,风弟,真的,谢谢你。”
“得,咱们就别如此见外了,好好把生意做起来,一起赚钱才是正理。”
“嗯。”
“喝茶。”
“嗯。”
李若兰似乎有些走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下秦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轩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晡时。
李渔带着牛黄买回猪油和香料时,秦风已在后院搅拌着一大桶加了水的草木灰,李若兰拿着一块纱布在一旁等着。
“秦兄,这种活还是让牛黄他们来吧,怎劳你亲自动手。”
“少废话,你来。”
“我?”李渔闻声不禁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为何让我来?”
“你这身肉适合干这个。”
李渔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我这是满腹经纶,知否?”
秦风一撇嘴道:“你那充其量也就半桶水,何况,动动手有损你的满腹经纶吗?少废话,快动手。”
李若兰接口道:“格物致知,知行合一。三弟,咱们家逢变故,今后你要学会凡事亲力亲为,再别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二姐,我只是和秦兄开个玩笑,你何苦当真来着。”李渔一边解释,一边撸起袖子加入进来。
香皂的制作流程很简单,比较麻烦的反而是香精的提取,秦风用蒸馏法反复试了几回,才提炼出一种桂花香精,勉强符合要求。
三人忙活了一下午,到天黑时才制作出第一批香皂,共二十三枚,。
秦风拿起一枚,表面光滑,手感细腻,闻着香皂上传出的一缕桂花香,“成了!”秦风高兴地把香皂递给李若兰道,“兰姐,这块去拿去沐浴,体验一下,看好不好用!”
李若兰欣然接过,“嗯,我先试试。”
李渔也不客气,那小胖手抓起一块香皂,闻了闻,一脸陶醉道:“好物!好物!哎呀,瞧我这一身汗,我也去试试”
秦风却是拿个坛子,将制作香皂时得到的甘油仔细装好。
据秦风所知,明朝早有硫酸和硝酸了,硫酸是通过蒸馏绿矾获得,时人称之为“绿矾油”。
至于硝酸,则是用绿矾与硝石一起反应获得,称之为“镪水”。
有了这三样东西,再找些硅藻土,就能弄出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杀器来。
当然了,秦风也知道,即便有了这东西,也救不了大明。
明朝的灭亡,原因并不在于武器落后,而是整个王朝由里到外,基本都僵化了,食利阶层如同吸血的蚂蝗,已强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便皇帝想有所作为,但你能动遍地的王府吗?能动天下的官员士绅、豪强地主吗?
明之亡,虽然令人惋惜,却是历史的必然。
笃,笃笃!
“少爷,二小姐,快开门,宫里来了位公公,要见秦公子。”院门处传来了连翘有些着急的叫声。
秦风闻声不禁暗暗诧异,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宫门早已落锁,宫里竟然还有人来找他,莫非是李选侍那边又出什么急事了?
秦风一边思忖着,一边前去开门。
“连翘,你可认得来的是哪位公公?可曾说明因何而来?”
连翘摇头道:“那公公姓魏,小的并不认得,只说有圣谕要传达,小的也不敢多问。”
“行,你先头带路。”
秦风跟着连翘来到前厅,只见魏进忠正坐在堂上喝茶,秦风连忙上去招呼道:“竟是魏公公大驾光临,让魏公公久等了,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魏进忠闻声放下茶杯,起身笑道:“秦大人,咱家从席市街找到正西坊,才总算找到您,你可真是让咱家好找啊。”
“公公辛苦了,秦风草民之身,实不敢当大人之称,公公您连夜找来,想必有事?”
“自是有事,皇上有旨,命你明日入宫觐见。”
“啊?入宫觐见?”
“正是。”
“公公,您也知道,秦风如今是一介草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召见,公公可否指点一二。”
“皇上突然下旨,不瞒秦大人,咱家一时也猜不出皇上的意思。”
秦风一边请魏进忠重新落座,一边虚心请教道:“公公身在中枢,侍候在天子身旁,总能猜到一二,还望公公不吝赐教。”
“此事确实突然,不太好猜。若硬要咱家说呀,或许与日讲官的人选有关,秦大人您没听说吗?如今朝堂上为日讲官人选一事,吵得可热闹了。”
“不会吧,日讲官也算是帝师,这与我一介草民有何关系?”
“这咱家就不知道了,皇上今日在看大臣们推荐的日讲官人选时,突然便让咱家来传口谕,要秦大人明日进宫,因此咱家才作此猜测。”
“奇怪了,皇上这是何意?”
“不管如何,咱家猜测这对秦大人而言,总是好事,秦大人也不必苦心琢磨了,明日入宫觐见皇上之后不就明白了吗?天色已晚,咱家还得赶回宫复命,不便久留,告辞了。”
“喔,如此秦风不便挽留,公公辛苦了,恭送公公。”
“秦大人不必客气,告辞。”
秦风刚送走魏进忠,沐浴后的李若兰和李渔便都赶出来询问情况。
得知是皇帝要召见秦风后,李渔喜道:“秦兄,这定是好事,大好事,恭喜秦兄。”
李若兰则思索了一下才说道:“三弟说得没错,这应该是好事。不过,想来不是让你去做日讲官,自成化之后,朝廷便形成惯例,日讲官皆要出身翰林。”
李若兰话说得委婉,秦风却知道她的意思,他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这资质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他不禁有些自嘲地说道:“看来明日我也得去捐个监生才行。”
不想李若兰却认真点头道:“如此甚好,此事明日让三弟帮你去办。”
秦风没想到她当真了,回头一想,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在这个时代,不同的身份代表着不同的社会地位,层次分明。
监生听起来不咋地,待遇却颇为优厚,膳食概由朝廷供给,服装、冠履及被褥亦由政府按时分给。已婚监生则供养其妻儿。省亲回原籍,还赐路费。对边远地区的监生及外国留学生更加优待,还厚赏其仆从。
监生入学到一定年限,便分拨到朝廷各部门实习,“先习吏事”,称为“拨历”。分拨到吏部、户部、礼部、大理寺等部门实习政务者,称“正历”;分派至诸司写本(誊写奏本)等事务者,称“杂历”。通称“历事监生”。
这些监生实习的时间长短不等,长达一年,短至三个月。监生历事期满经考核,分为三等,上等送吏部铨选授官,中等不拘品级、随才任用,下等回监继续学习。
有了为官的资格,监生的身份地位自然非一般老百姓可比。
秦风知道,今后不管做什么,还是有个身份比较好,便点头道:“行,那就先捐个监生。”
李渔笑道:“阿兄放心,但有钱,此事我定给你办妥。”
如今的大明,知府知县这样的实权官职都能拿钱买,更别提一个监生的名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