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梨花园园门被人敲敲哐哐作响。
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外面传来阿乐的声音:“大姑奶奶,小姐将军还在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他们醒了再说。”
李文翠命手下两个婆子压住了小丫头的手。
行至玉颜房门前,她定定神,开口道:“将军,我有事同你说。”
李云裳见怀中的人因为吵闹眉头紧皱,不由心情不悦,冷冷回应。
“姑母,天还没亮,你且回去休息。”
正想让她再睡会,外面又响起了叩门声,这次音量更大,扰得玉颜头疼。
李文翠压根不信邪,声音带了三分焦急:“将军,沛凝离家出走了,还请你起身帮忙寻一寻。”
表妹不见了?这可不是小事?
不愿意他为难,玉颜推了推他,柔声道:“去吧,她一个姑娘家,别出什么危险了。”
林沛凝虽然就见过两次面,但是她感觉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被母亲压抑许久,逆来顺受罢了。
夫人都发话了,李云裳只好起身穿衣。
一出门,他就阴沉着脸问:“表妹昨夜不是安全回到府上了吗?怎么又离家出走了?”
昨天李文翠带着受了惊吓的林沛凝先行回到李府,李云裳出了那等子事,以防被连累,本来她们是着急回来收拾行李回林家的。
后面听说没事了,二人这才心安又留下了。
李文翠抹着眼泪,声音悲凉,帕子捂在嘴边,不断啜泣着:“云裳,姑母前几日同你说过的事你难道忘记了吗?”
自家姑母从来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性格,遇事只会大声吵嚷,怨天怨地。
如今这般做派,倒是让人瞧出不对劲来。
“我同玉颜新婚,不准备纳妾,何况平妻。”知道此事多半是姑母使了什么不高明的计谋,他轻叹气,决定跟她讲清楚,免得日后纠缠不清:“姑母,表妹正是大好年华,温良贤淑,会遇到良配的。”
本以为还有一丝希望,哪有男子不纳妾的?
李文翠万万没想到侄子态度如此笃定,双眼顿时怨毒起来,指着房间的方向就骂:“是不是里面那个狐媚子不让你抬沛凝为平妻。”
“我们沛凝说了此生非你不嫁,你知道吗,她现在离家出走都是为了你。”
“她说要是你还不答应娶她,她就去出家。”
“若不是你跟你死鬼父亲,总爱得罪人,东道城那些达官贵人谁人看得上我家沛凝。”
“你若不娶她,沛凝真的得去出家。”
一连串的输出,李云裳只觉得耳边嗡嗡响,忙打断道:“别说了,姑母,我这就让西冶去找。”
不管还想接着啰嗦的李文翠,他抬脚走出梨花园。
这姑母向来固守成规,很少如同今日这般不顾面子闹腾,还是派人去寻一下为妙。
吵闹声终于停了,玉颜却再也睡不着了。
唤来阿乐,让她去打听一些事情。
中午时分,她就同回来的阿乐一同又出去了。
李云裳总归没有考虑很多。
人昨晚还在,今早就不见了,连找管家都没见着,那就是半夜消失的。
林沛凝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甚少抛头露面,能去哪里,自然是客栈合适。
于是,她就让阿乐前去打听,从李府附近找起,城中有没有客栈昨夜有贵女入住。
客栈有人入住很正常,可是大家闺秀甚少在大半夜入住的,使点银子,一问一个准。
云来客栈外,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客栈二楼,轻轻叩响房门。
果然,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表哥,你来了吗?”
门咿呀打开,林沛凝面带喜色,在看到门外人的那一瞬间,笑容瞬间僵住了。
“林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好。”玉颜淡淡问道:“不准备请表嫂进去喝杯茶水吗?”
自知计谋被识破,她只好将人恭敬请了进去。
想来这个李文翠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租了个上房,东西都是上好的。
打量四周后,玉颜捏起杯子,往口中送了口茶水,抿唇笑得眉眼弯弯。
“好茶!林姑娘好品味!”
见林沛凝依然不说话,她也不急,用手中帕子轻擦了下嘴唇,一举一动,尽显端庄。
看得对面的人不由失了神,也许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表哥吧。
“林姑娘,我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姑娘是聪明人,玉颜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沛凝收回视线,讪讪道:“表嫂请讲!”
从阿乐手中接过折子,递至她跟前,她开口:“我这人比较霸道,从不愿与人分享丈夫,先不说我俩婚事是王上赐的,无法和离,再者你就算进门,也只能做妾,你甘心做妾吗?”
做妾可是要被人在背后指责的,而且有些人家的妾室连下人都不如。
莫要以为谁都会像唐古德那般不顾外人谩骂,一心一意宠妻灭妾。
就像李文翠这样主母是个厉害角色的,小妾三天两头不是打就是骂。
林沛凝生长在那种环境,哪会不知小妾的艰难。
如玉颜所想,她听完后并没有急着回应,反倒低低啜泣起来。
阿乐接到小姐暗示,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上去。
良久之后,她收拾完情绪,喉咙里像是坠了重物,声音哽咽道:“表嫂,我不愿意做妾,母亲从前就天天和父亲的小妾们打擂台,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玉颜耐心听完,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背上拍着,以示安慰。
想来被李文翠压抑许久,她从来都是寡言少语的。
如今有个愿意倾听的,林沛凝对着悄然坐到身旁的人倒了好一通苦水。
无非就是父亲不重视母亲李文翠,李文翠又强势,日日跟小妾们争风吃醋,斗技耍横。
那种日子她根本不想过。
待到对方说完,玉颜语气温柔问:“所以你是否真心心悦将军?”
林沛凝愣了一下,点头,须臾又摇头。
“我不知道,我对表哥确有敬佩之意,而且从小母亲就跟我说了,日后我是要嫁给表哥的,所以我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丈夫。”
没有急着评价,玉颜又将刚才的折子往前推了推,手指轻敲了几下:“既然不确定心中想法,为何不多看看,给自己多点选择呢?”
林沛凝方才将折子拿了过来,翻开细细观看,上面是一份未婚男子人员名单。
她的脸肉眼可见潮红起来,折子上详细记录了每位男子家中地址,身居何物,年方几何等等。
本来这份名单是给唐婉儿准备的,毕竟自己破坏了她的相亲宴。
回头细想,像她那般高傲的人,又怎么会接受这份名单上的男子。
可是林沛凝就不一样了,父亲是七品小官,这些人跟她也算门当户对。
“这些人目前在龙武军内担任监军,也是七品官员,是将军的左膀右臂,想来也不敢怠慢你。”
前几日就听曾西冶说过,军中有不少单身兄弟,因为跟着李云裳,没几位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
这不刚好吗?一个人家不愿嫁,一个人家不愿娶,干脆内部消化算了。
瞧见林沛凝脸色愈发红嫩,玉颜就知道对方心动了,接着分析利弊:“而今王上已然动了剿匪的念头,想来日后立点功劳,加官进爵也不无可能。”
“这几个人我都见过,都是些老实可靠的,你若愿意,我会替你说媒。你还年轻,莫要吊死在一棵别人的树上。”
别人的树,是个好比喻,玉颜说得自己脸都红了。
对方心中还有犹豫,似乎想起什么,声音胆怯:“可是母亲那边……”
在她们这样的深闺女子心中,嫁人是大事,嫁对了人也算一辈子有了依靠。
“姑母那边我会让将军去游说的,想来你的终身大事她也是万分操心的。”
不然也不会使这种计策,玉颜看得明白,稍后李文翠就会以找到女儿为由骗李云裳前来,然后再自行离开。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孤男寡女从客栈走了出来,难免惹人猜测,让人再添油加醋,广布谣言。
到时候名声尽毁,李云裳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迫于压力必然会娶自己表妹。
这一招是险棋,靠的就是人品,李文翠是笃定了侄子不会弃她们母女二人于不顾。
这种计谋,玉颜在暗影阁早就听闻不少了,都是一些痴男怨女拿来拿捏心上人的把戏。
林沛凝默默点头,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表嫂,我会考虑的。”
“如此便好!”玉颜起身,掸了掸压皱的衣服,心情大好,说话声都轻快不少:“表妹先休息,我去门口等个人。”
再不去,很快就会有个傻子中计了。
临出门前,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表嫂,替我跟表哥道歉,我跟我母亲差点算计了他。”
林沛凝心有愧疚,昨夜她就跟母亲说了这计谋过于阴损,不可以拿来用在亲人身上。
李文翠气得险些打她,一个劲说这是为她婚事着想。
可是她虽逆来顺受,唯命是从,心里却清楚,李云裳是如此心气高的人,就算看在亲人的份上,娶了她,自此之后也不会再理会她。
他是断然不会同意枕边人是个算计了自己的人。
玉颜希望她释怀,不再为这事困顿,只是无所谓摆手:“我会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