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公府北苑书房。
虽说今天是休沐之期,常升也很难真的享受悠闲,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在书房小酌几杯,等着解缙上门。
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打破这份宁静。
常升皱眉望去,只见一贯老成持重的府内管家面色苍白地走进来,登时心中一凛,抢先问道:“何事?”
老管家眼中满是惊惧,见坐在大案前的常升抬眼看来,颤声说道:“老爷,前面有人来报,解缙遭遇刺客。”
常森神色剧变,与此同时常升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你说甚么?”
管家平时迎来送往的都是京中权贵,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朝堂的局势也有几分了解,当然知道解缙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今解缙正得盛宠,入京这么久都相安无事,偏偏今天来拜访常家就遭遇刺客,这件事委实会令人浮想联翩。
他紧张地说道:“老爷,此事千真万确,那边闹出好大的动静。”
常茂面露担忧之色,缓缓道:“二哥……”
常升打断他的话头,决断道:“召集家中护院,我现在就过去。”
等常升带人抵达的时候,此处早已戒严。
他看着守在巷子外面的禁卫,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对值守的殿前军问道:“圣驾可在?”
殿前军副指挥使庆喜神色凝重地点头,侧身道:“开国公请随末将来。”
常升迈步走进巷中,心情颇为沉重,其实来时的路上他便在思考这件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解缙遇刺再起波澜,让原本走向平稳的朝堂局势再次变得暗流涌动。
常升深吸一口气,只盼解缙可以活下来,不然的话难以想象朱允熥会如何龙颜大怒。
他走到近前,第一眼便看见天子负手而立,旁边已经站着几位重臣,都是各部尚书以及锦衣卫指挥使顾统。
前方不远处便是刺杀发生的现场,青石地面上血迹斑斑。
一名死亡的刺客尸首被放在墙边,另一名浑身是血身材魁梧的刺客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锦衣卫与殿前军数十名护卫在此看守。
“臣,拜见陛下。”
常升上前行礼。
回应他的是天子冷峻的语调:“免礼。”
常升抬起头,顺着天子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解缙躺在临时找来的门板上,两名太医正在为他医治。
朱允熥收回目光,然后逐一扫过身边的臣子,沉声道:“朕的身边,京城地界、天子脚下,居然会发生当街伏杀朝廷重臣的事情。诸位,能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礼部尚书王晏轻叹一声,平淡的语调响起:“启奏陛下,臣认为这些刺客来自北面,极有可能是兀良哈或者是女真安插京中的细作。”
这句话算是很合理的解答。
在现如今的局势中,朝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刺杀解缙。
这件事必然会引起天子的震怒,绝对会一查到底,想要掩盖真相没有那么容易。
倒不是解缙的地位高到某种层次,让旁人不敢下手,而是风险与收益相伴相生,刺杀他总得能获得相对的好处,否则没有任何必要冒这种风险。
换而言之,兀良哈和女真倒是有可能做这种事,解缙一死很有可能极大的震慑明朝。
听到王晏这番话,朱允熥默然不语,他略有些意外王晏会这般顾全大局。
无论这件事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明面上的说法必须是兀良哈探子所为,绝对不能有其他说辞。
王晏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常升,缓缓道:“但是,臣心中还有一些疑问。解缙今日拜访开国公应是临时起意,刺客怎能布置出这样一个周密有效的杀局?”
场间局势陡然凝重起来。
常升抬头望向不知所云的王晏,平静地问道:“不知左相此言何意?”
王晏眼中目光深邃,抬手指着前边说道:“从解缙的护卫所言可知,今日他们骑马前来拜访开国公。即便刺客尾随跟踪,情况紧急时他们也能纵马撤走,刺客并无能力在京中明刀明枪地追杀。只有在眼下这种环境里,刺客可以创造出一个短期的困境,对解缙等人施行伏杀。由此可见,刺客很清楚解缙的行踪和周边的地形,然后提前做好伏杀的准备。”
“知道这些信息的人,目前看来只有三种可能。其一是解缙身边出现内奸,与北边的细作勾结。其二是开国公府上有北边的人,提前将消息告知兀良哈细作。其三……”
说到这儿,王晏微微停顿,抬眼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锦衣卫指挥使顾统,淡淡道:“锦衣卫内部有问题,否则无法解释刺客怎能对解缙的动静了如指掌。”
朱允熥微微眯眼,他忽然明白王晏先前顾全大局的缘由。
解缙遇刺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会让边军将士形成一个无法排解的心结。
这样一个前程远大的边军文官在京中遭遇刺杀生死难料,如果不给出妥当的处理,将来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
寒风吹过巷中,朱允熥心里泛起清冷的寒意。
王晏先声夺人,直接将这件事定性为兀良哈细作所为,倒是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也能对朝野上下尤其是边军将士有个交代。
但这是明面上的处置手段,朝廷内部岂能囫囵断案不辨真伪?
先前朱允熥借着燕王靖难之事,让织经司直接彻查朝中大臣,顺理成章地引出许多人的问题。
如今解缙就躺在眼前,朝廷要不要查?
无论是解缙身边的亲信,还是开国公府或者锦衣卫出了问题,对于朱允熥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这才是真正的以退为进之策。
似乎,怎么都会牵扯出朱允熥身边的人。比如刚刚与解缙争吵的皇子朱文坤,还有朱允熥的亲舅舅开国公常升。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彻查。朕给你十天时间,必须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