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东,一座精致雅静的庄园。
花厅内淡香袅袅,茶水流动的声音也无比悦耳。
兵部尚书茹瑺穿着常服,毕恭毕敬的从对面人手中接过茶杯,十分的谦卑,“谢开国公赐茶。”
常升淡然道,“尚书大人不必多礼。”
他的语调很客气,茹瑺却不敢有稍稍的失礼。
虽然他已经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此生都难以见到的部堂高官。但在这位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对方是武勋之首,更是已故开平王的儿子。
坊间戏言,如果没有这位不遗余力的支持,当今天子未必能登基大宝。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天子已经坐稳皇位,在朝野上下发展出相当雄厚的势力。但是常升这个名字,依旧是佑平一朝的象征之一。
更何况,常升是当今天子的亲舅舅。
茹瑺知道自己今日登门拜访的原因,故此主动挑明话头,“公爷,这是陛下已经整理好的这次立功领赏的边将名单。”
“陛下要你整理,你拿到这儿做什么。”
常升神色淡淡,品了一口茶。
自打天子即位,常升就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当然知道自己功高震天,于是也很识趣的交出所有的权力退居二线。
对于朝堂上的事,他是基本不会过问的。
他知道今日茹瑺到访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在耿炳文致仕、郭英李景隆北上,京城需要一个极具威慑力的武勋帮天子压住场面。
看着茹瑺紧张的神色,常升笑了,“不急。”
“尚书大人,你要知道陛下他最忌讳文武勾结。您是兵部尚书,我又是武官,就更不该在这里私会。若是走漏了风声传到锦衣卫耳朵里,我无事,您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如果换做其他地方,茹瑺对这件事肯定讳莫如深,以免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锦衣卫那些忠心耿耿的忠犬拿到把柄。
但是在这座庄园里,锦衣卫的眼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到这里来。
他不需要有这方面的担心,因此斟酌道,“公爷,下官是觉得,陛下是想通过这次机会,让朝中那些年轻的文武登上高位。建文留下的这一套班子,显然已经不得陛下所用了。”
常升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茹瑺便继续说道,“陛下多半还有北伐的执念,但更多的是要在朝中大换血。各部各衙门都被塞的满满当当,而下官治下的兵部,还有不少空缺的职位。”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揶揄的笑意,而且无形中向常升展示了自己的实力。
毕竟想要与常升攀上关系,多少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常升悠悠道,“茹尚书公忠体国,堪为满朝功勋的表率。”
茹瑺连忙敛去笑意,正色道,“公爷才是臣之典范,朝野上下莫不钦佩啊。”
常升淡淡的笑了笑,对他直白露骨的马屁不置可否,“陛下此次,一共要见多少人,都有谁。”
对此,茹瑺早有准备,想也不想的说道,“一共十二人,除去京营前军都尉盛庸与济南大营指挥使平安外,其余十人都很年轻,基本上都是都尉和校尉。最年轻的应该是耿肃,今年也才十五岁。”
常升问道,“那个是耿炳文的孙子?”
“正是。”
茹瑺赶紧点头,“这个耿肃,虽然年纪不大,却极有天赋,又有兴国公言传身教,在战场上也极具敏锐的洞察力。”
兵部的职权虽然比不上吏部,但是由于武选司的存在,茹瑺对于这些武将的战功自然如数家珍。
常升陷入了沉思之中,目光深邃如湖。
茹瑺继续说道,“另外一个叫做解缙,此人是洪武年间进士,写得一手好文章。却因为在太祖高皇帝的奏折上说到了藩王之祸,被贬去了翰林院抄书。到了本朝,陛下似乎十分看重此人。”
“此人什么来头。”
“江西吉安人,祖父曾是前元的户部侍郎,太祖高皇帝都夸赞过他文章写的好,若不是因为李善长,解缙都会去东宫做陪读。”
他只知道这么多,也没有添油加醋。
常升微微点头,“看来,陛下这是希望用这些年轻人来搅动朝堂局势,把你们这些老家伙全都挤走。”
茹瑺面露不解。
虽说这次打了胜仗,可论功行赏那也是郭英、铁铉,如何轮得到这些小虾米。至于赏赐,也不过是金银田地赏一赏,总不可能允许他们开府建衙。
至于解缙、李桂之类表现突出的,他们资历实在太浅,破格给个四品的散职,然后再慢慢往上调,仅此而已。
至于耿璇,年纪在那儿,更不可能。
“这几人,你看着来吧。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总不能一直用建文留下来的那些老家伙吧。”
常升端起一杯茶,“这件事,就有劳尚书大人了。”
“下官责无旁贷,公爷放心。”
茹瑺极有眼色的起身行礼告辞。
厅内终于安静下来,但闻窗外春风隐隐。常升眺望着那抹春日庭院景色,神色无比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