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
方焕微微一窒。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良久过后,方焕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官有罪,还请大人搭救。”
方焕满脸愧色,喟然一叹。
平心而论,方焕并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否则,也不会抱上吕太后之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
他已经走到了仕途的顶点,纵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会被磨灭。
从起初不甘心,到后来的认命。
方焕日复一日的打理着刑部的政务,偶尔与旁人做一些利益上的交换,尽可能照拂自家晚辈子弟,盼望着能出一两个英杰。
不越雷池,不触底线,或许会犯些小错,但在大是大非上站得稳拎得清。
如果没有意外,他将在某个时间点离开朝堂,带着天子的恩赏荣归故里,最后在满堂子孙的陪伴下离开这个人世。
蒋瓛把卷宗推给他,自己喝起了茶。
卷宗里,把许聪的种种写的明明白白。
“方侍郎可有所得?”
方焕沉吟道,“此人的确适合做刺客,底子藏的干净,在旁人看来他就是孑然一身。纵然被千刀万剐,也连累不到其他人。只要有人值得他舍弃这条命,他就能死心塌地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啊,无亲无故,确实适合做刺客。”
蒋瓛神情淡然,“方侍郎浸淫刑名多年,居然看不出这里头的破绽,委实让我有些惊讶。”
看着方焕不解的目光,蒋瓛继续说道,“一个如此适合做刺客的人,做的又是抄家灭族的死罪,结果连一天都撑不过去,迫不及待的抖搂出幕后之人”
方焕怔住。这确实自相矛盾。
普通人根本没有刺王杀驾的勇气,正因为有了足够的胆量和决心,他才敢出手。既然出手,便能证明他们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招供。
蒋瓛只觉得越来越有趣。
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位刑部侍郎有些许的不自然,没想到却是露出了破绽。
“这个太监,绝不会凭空出现的。他过往的生活,必定有迹可循。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士,可他仍然选择去替幕后之人做这种事。那么就说明,幕后之人对他有足够大的恩情,大到得用性命去偿还。所以,刺客的亲朋、同乡,都是我们的调查目标。而且,我们只要给他更大的恩情,他就不打自招了。”
“他不怕死,但他也有担心的东西。这个东西,无非就是幕后人许给他的恩情。”
方焕看着蒋瓛毫无表情的脸,喉头下意识的滚动,后背渐渐泛起冷汗,勉强维持着镇定,“大人见微知著,下官佩服。”
东间厢房,太监许聪缩在墙角。大腿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不敢有任何引人误会的举动。
所谓旁人,便是指那六个看守他的锦衣卫。实际上一共是十八人分作三班,日夜轮替,寸步不离,连他出恭都会在旁边盯着。
蒋瓛外进来时,身后跟着方焕。
“给他一把椅子。”
蒋瓛率先坐下,又吩咐值守的锦衣卫。
副官应下,然后拖来一把椅子放在三尺之外。那几名负责看守的锦衣卫将许聪提溜起来,直接把他放在椅子上,依旧站在他周围。
多了几个人,房内显得有些逼仄。
蒋瓛仔细打量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太监,他看起来十分不安,却又有一种强撑倔强的姿态。
许聪着实想不到,一天之内,他会看到蒋瓛两次。
他双唇紧抿,低头望着地面。
蒋瓛淡淡道,“你入宫十三年,除了伺候在建文身边,你别无出头之日。当年孤身赴京,自己动手净身入宫。这些年,你在宫里谨小慎微,除了今日对我,你没顶撞过任何人。就算攒了点银子,也会想方设法的寄回苏州老家赡养父母。”
“我不相信,你这么一个懂得分寸、谨守孝道的人,居然会想着刺驾弑君。”
许聪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依旧是一副闭口不言任人宰割的姿态。
蒋瓛有些乏味的把卷宗递给站在旁边的方焕,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悠然道,“我可以保你爹娘不死。”
简简单单几个字,犹如一支利剑,遽然射进许聪的心里。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对面神态平和的杀人魔王,脸上不由得浮现极其挣扎且艰难的神色。
“可”
许聪终于开始松口,亦像于钝刀磨铁。但也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又立刻闭上嘴。
蒋瓛凝望对方的双眼,看到对方极其纠结的神情,认真的说道,“我再说一遍,我可保你爹娘活着。”
许聪沉默良久,如果蒋瓛让他改变立场,他当然不敢这么做。但若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您附耳过来。”
蒋瓛慢慢蹲下,耳朵靠近许聪的嘴,果然听到了与他所猜测一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