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正在追击,传令官也到了大帐。
“报殿下,二将军查勘山腰时,发现一处敌寨。二将军下令攻寨,敌人一触即溃。二将军正继续追击,请殿下派兵接管营寨。”
然而没等他说完,朱棣面色遽然一变,霍然起身,“这个蠢货,老子什么时候允许他用兵了。”
传令官怔住,不明所以。
朱棣怒道,“老子就只是让他到半山去看看,几时允许他带兵出击了。”
营中众人,也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都明白朱高煦这个莽撞举动极可能遇到危险,纷纷皱起眉头。
朱棣看向右手边,“张辅,你立马带着本部下山。把朱高煦这个兔崽子,给老子带回来。”
张辅立刻起身,“是!”
看着张辅走出大帐的背影,朱棣眉眼之间泛起浓重的烦躁之色。
朝手边招了招手,有人靠过来。
朱棣左手托腮,面色阴晴不定,“我问你,山下这一支,是谁的人马。”
“回殿下,小的不知。”
朱棣压住心中的火气,继续问,“狗日的,那你知道些什么。龙须口的盐帮呢,他们也没信嘛。就算是全都死在京城了,也该传个信出来吧。”
回答朱棣的,是一片沉寂。
到了这儿,朱棣心中愈发的不安。
“兵部呢,兵部也不知道?”
“回殿下,皇帝把兵权都放给了京师大营与江北大营。两处各设一名侍郎,尚书形同虚设。打仗的事,两边根本不往兵部报啊。”
朱棣的呼吸,无法自制的急促起来。
这一问三不知,点燃了朱棣的怒火。如今的他,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狗日的,打个仗,就只知道对方一个主帅,其他还有什么人统统不知道,这他娘的打个蛋蛋!”
山腰北麓,朱高煦并不知道朱棣的怒火。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在他看来,手下这几千精兵。一个小小的敌寨,还不是手到擒来。最关键的是,他并不满足于只是拿下敌寨。
两军一前一后在山间快速行进,距离刚刚的那一座营寨也越来越远。
就在朱高煦刚刚经过的一条小路,有人藏在林间。尽管有繁密的树枝遮挡,不会暴露身形。但他们仍然十分小心的藏匿着,唯恐被人察觉出端倪。
那支朱高煦带头的北军,从他们身边迅速通过,渐渐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林间一片静谧,不似有人。
约莫片刻的功夫,一道身影踏草而来,快速逼近后轻声说道,“将军, 又有一队人马正朝着咱们这儿过来。”
人群之中,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耿炳文猛的睁开双眼,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将军,咱们怎么不伏击刚刚那支。”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杀的丢盔弃甲,望风而逃。而他们却躲在树丛里,一动不动。
耿炳文淡淡说道,“那是燕王的精兵,咱们不是对手。”
将士们都曾南征北战,不说视死如归,但也有了与敌人死拼到底的决心。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耿炳文解释道,“刚刚领头的那个,是燕王次子。他的麾下,一直都是北平大营的精锐,不知杀过多少的鞑子。”
“另外,他们在追击时,也还在摆好阵型。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因为伏兵的突然出现,而自乱阵脚。”
午后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耿炳文忽的看向南方,从副将手中接过马刀,一声令下,“击鼓!”
便在此时,四面八方,鼓声大作。
下一刻,四周树丛,几十根藤条迎面打来。草丛之下,站起一个接着一个的火铳手。
鼓声充盈在山谷中,战场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张辅四面八方,那树、那花、那草、那木,好像皆是伏兵。山谷之中,似乎藏着几十万人。
张辅脸色大变,又很快镇定下来。
他迅速扫过一圈,几乎是潜意识吼出军令,“右翼列阵迎敌,左翼护住中军。”
拔出马刀,斩下己方一人首级。
“后退者,杀无赦!”
面对火铳手的射击,张辅右翼成排倒下,几乎是一开始就陷入被动的防御之中。
南军副将程礼,披甲提枪,在战场上如鱼得水,更有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突破北军的右翼外围。一马当先狂飙突进,手下几无一合之敌。
若是从上空俯瞰,此刻的战场正呈现出动静交融的极致景象。
似狂风卷起千堆雪。
一次冲锋之后,北军右翼被南军冲开,双方陷入混战之中。
而程礼在突破重重阻拦后,一把刀架在了谭忠(谭渊之子)的脖子上。
苦苦支撑半炷香的功夫,张辅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将士。犹豫片刻,他双眼赤红,声音颤抖,“撤!”
所谓撤退,就是四下逃散。
周遭到处都是尸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北军,还活着的北军也只能弃械投降。
战场上,只留下一群身着单衣、可怜兮兮,被捆绑在一起的北军。
众将纷纷向耿炳文道喜,耿炳文却摆摆手,“哪来的喜,这并非大胜。燕王折兵,也不过几千人。若是那么容易胜,那他就不是燕王了。可惜的是,我原本等的是燕王亲自来。”
也是直到此时,朱高煦才率军回撤。
望着地面横七竖八的北军尸体,朱高煦顿时心凉了半截。抬头看到被追正狼狈逃窜的张辅,朱高煦大喝一声,拍马迎上。
张辅心在滴血,他已经顾不上己方的具体损失。
如今,只能是尽快跑出去。
他至今不知道,送给自己如此惨烈一败的敌军主将,究竟是谁。
而朱高煦,满脑子都是朱棣常说的那一句:世子多病,汝当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