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入夜,北军中帐。
帐内气氛肃穆,众人脸色尽皆阴沉。
朱高煦耷拉着脑袋站在堂下,满面的愧色,“孩儿贪功冒进,以至于如此大败。孩儿请父帅降罪责罚,以正军法。”
台山这一战,张辅所部折损将近三千人,最后逃回来的不足半数。而且,每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
副都尉谭忠被俘,迄今生死不明。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朱高煦贪功冒进,擅自带兵追击敌人。
原本,该是稳住此山,再图进取。
兵临应天城下时,此山恰好可作为后军守备。
一夜之间,喜讯变成了噩耗。
朱棣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却怎么也止不住。
如果不是对方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此刻又是用人之际。朱棣绝对会褫夺朱高煦的兵权,哪怕在军中颜面尽失。
这厮的一时贪功,酿成弥天大祸。
十几名将官被俘,这对全军的士气来说,也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姚广孝却起身宽慰,“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不必过于苛责二世子。二世子此番轻敌冒进,确实导致损兵折将,有几分罪过。但我们也并非是一无所获,至少咱们把耿炳文从暗处逼了出来。”
朱棣不解其意,余者皆是面露茫然。
姚广孝眸色锐利,显得无比自信,“耿炳文深谙守城之道,并不敢与我们正面对抗。这次能把耿炳文从京城逼出来,也恰恰说明了耿炳文已是黔驴技穷。”
他环视众人,眼中泛起睥睨之色。
“天下之主,只能是燕王殿下。”
帐外,一名亲随快步走进来,在帐内作一个揖,面色古怪。
朱棣沉声问道,“何事。”
亲随答道,“禀大帅,左军副都尉谭忠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几名将官。”
“回来了?”
亲随再点头,“是,谭将军与几位将军都回来了,就在帐外等候。小的看着,几位将军都没有受伤。”
姚广孝闻言,静坐在墩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先前打了败仗,这件事姚广孝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此在帐中众人面前,他一直表现的镇定自若。
至于谭忠这几人是死是活,他更不会萦绕于怀。无论这几个人如何,都影响不到他的大局。
然而,这些人竟然被放了回来。
这件事委实太过古怪。
而此时的中帐内,气氛更是透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闷。
姚广孝抬手打断谭忠等人的见礼,目光停留在肃立一旁的谭忠身上,“谭都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谭忠面露愧色,“昨日,末将奉命去接应二世子,途中遇到耿炳文的伏击。末将渐战不支,且战且走时,马失前蹄,摔在地上,因此被俘。”
这与张辅所说的相差不大。
不远处的朱高煦也低下了头。
姚广孝眼睛眯起,“这事我已经知晓,那再后来呢。”
“末将遭俘后,被人蒙住了双眼。天色昏暗,末将辨不清东西南北。约莫着两个时辰。末将被带到一处木屋。直到天黑,才再有人把末将带出来。”
姚广孝走到次位边坐下,与主位上的朱棣对视一眼,“对方主将,可是耿炳文。”
谭忠应道,“是耿炳文,但末将还看到了平安。”
“他们为何放你回来。”
“耿炳文招降了几句,末将不肯。于是,耿炳文问了几条军中之事”
朱棣插话了,“你说了?”
此刻,他目光微冷。
如果谭忠没有付出些代价,耿炳文又如何能放他回来。
“说了。”
其余人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同时又觉得难以置信。即便你是真的说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直言相告吧。
你就不能撒个谎么?
朱棣有些气急,听到肯定回答之后不由得冷笑。这确实与他预测的,相差无几。
可随即朱棣又感到头疼,那就是他该如何处置谭忠。
昨日之败,谭忠本是奉命前去接应然后遭到埋伏。根源在于朱高煦的冒进,否则也不会酿成惨败。
然而,谭忠败的太干脆了。
全军上下军械甲胄被扒了个干净,十几个将官被俘。
因此,即便把谭忠军法从事,也无可厚非。
只是
朱棣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个罪魁祸首都没被问罪,又怎么能对谭忠喊打喊杀呢。
况且,谭忠的父亲谭渊,战死白沟河,于军有功。
谭忠自知战败之过,心中了然,主动开口,“末将战败被俘,有伤士气”
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朱棣抬手打断,“行了,不必说了。昨日一败,孤也有责任。明日,你就起身回北平去吧。”
话音落下,谭忠转身离开。
背影颇显得落寞孤寂,让一众武将心情变得十分复杂。尤其是朱高煦,面色泛青目光沉郁。
朱棣转到屏后,与姚广孝两人略显随意的坐着。
“和尚,往日京城哪怕出了一兵一卒,咱们也都能知道。这一次,耿炳文调兵从京城出来,咱们却一无所知。埠口的盐帮,可是有些日子,没出消息了。”
这句话未免有些露骨。
好在姚广孝是知道朱棣的脾性的,倒也不担心朱棣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对方的沉默,让朱棣的脸色稍显阴沉。
“京城布防甚严,他们出不来也是情有可原。如今的天子,可比建文要强的多。建文耳根子软,顾及民生,商贩走卒完全不禁。不然,咱们也不能打跑郭英。”
这是一句实话,那时赢下郭英,完全是赢在信息差。
朱棣的心思犹如千斤重,压的朱棣心神恍惚,“得想办法,咱们耗不起。平安也到了这儿,腚眼后头还有盛庸、铁铉。我要最新的京城九门布防,抓紧攻城。”
姚广孝也没有迟疑,拱手一礼。
“我现在就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