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安,府衙前堂。
气氛凝重而又压抑。
大将军丘福犹如是丢了神,没听着有人说话,丘福低沉的语调率先打破沉寂,“扬州一战,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待与士弘交接了之后,我便向燕王请罪回去北平。”
他口中的士弘,是始终跟在朱棣身边、共掌兀良哈铁骑的朱能。
朱棣挑眉看向角落里那位跃跃欲试的朱勇,原本愤怒的叱骂到了嘴边忽的变成了宽慰,“将军不必过于自责,此战孤也有过错。孤守着来安,原以为郭英不敢轻举妄动。却没料到,他会丢下滁州,弃应天于不顾,奔袭扬州。”
“这一点,孤确实是没想到。但扬州为各府咽喉、应天门户,其重要性无需赘言。只是,这一战的结果不太让人能接受”
他忽然有些难以为继。
何止是不太让人接受。
扬州一战,朱棣从北平带出来的北平大营赔了个干净,就连丘福都差点被人剁了脑袋。
现在,朱棣不得不连夜派人去北平,让朱高炽统领新兵,日夜赶往来安。
而那位老和尚,则是先行一步。
没想到,那日安抚朱高煦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了。
若不是没有太多可用之人,朱棣恨不得将丘福就地正法。他千叮咛万嘱咐,百姓绝无死战决心。因此,切不可虐杀百姓。
他不放心,还派人连送几道密令。
可丘福,还是抛在脑后。以至于三个月,还打不下一个扬州。
朱高煦还在墙角拨弄着手指头,战局成败关系到他能不能做储君。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爹,郭英那个老匹夫走了,咱们不如越过滁州,直接去打应天。老匹夫整理辎重,整顿残军再回守,已经来不及了。不如趁着这个可乘之机,端了应天城,夺了鸟位。”
朱勇冷笑,“朝廷分出几万人给郭英,又怎么能在京城没有布防。你以为,皇宫里那位还是建文?”
朱棣望着两人的争吵,不由得感到牙疼。
他又看了一眼朱勇这个年轻人,眼中冒出几分赞许。朱能的这个儿子,天资聪颖,极擅谋略。
“朱勇,你继续说。”
朱勇腰杆挺的笔直,忠耿的说道,“殿下,就算应天守将不是耿炳文,京城也是易守难攻。前有高墙,后有长江。铁铉、平安之流一旦追过来,咱们贸然攻城就是被瓮中捉鳖。那个鳖,就是咱们。”
片刻后,朱棣站在木架旁边,凝望着地图上的各处布防,对于朱勇所说的,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狗日的,你骂谁呢。”朱高煦怒了,撸起袖子要作打,被朱棣一声呵退。
朱高煦性子较为骄纵,远不及长子朱高炽那般沉稳。因为这个,朱棣没少训斥朱高煦。
但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朱棣终究是不忍对这个儿子过于的严厉。
门外,走进一位和尚,朱高煦顺势躲在其身后。
再看到这位曾经教自己“王道霸业”的姚广孝,朱棣心中一松。
与姚广孝相比,朱棣更像是个战策的执行者,又或者是细节的完善者。姚广孝的想法并非战术层面上的细节,而是战略层面的判断,一如他在靖难爆发之前的谋划。
见到姚广孝,让朱棣感受到颇为难得的清新自然之意,与其他人的浑浊沉闷截然不同。
这个和尚的独到的眼光,总能给朱棣意外之喜。
“路上可还顺利。”
姚广孝悠然道,“一路畅通,并无阻碍。”
文人武将们,纷纷起身行礼。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地图上,那有着特殊标记的两城:扬州、滁州。
姚广孝语调一改往常,感到惊奇,“殿下布兵这两处,恐怕首尾难顾。扬州、滁州,您得放弃一个。”
朱棣心绪微微激荡,目光再度转向木架上的地图,沉吟道,“方才你说江北两地,以你这个旁观者来看,哪边很适合作为突破口。”
“殿下觉得呢。”
“滁州。”朱棣不假思索。
“殿下圣明。”
姚广孝轻轻拍了一记马屁,然后抛出自己的观点。
众人肃然倾听。
姚广孝微微一笑,“扬州一战,确实难以取胜。徐辉祖与郭英,都是一代人杰,在行军打仗上造诣极高。但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忧,郭英去了扬州,滁州、应天定然空虚。咱们只需遣一奇兵,届时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了。”
“可先败而后胜,败不可惨败,胜不可大胜。主要就是,摸一摸应天的底。其中分寸,还得由各位将军自行把握。”
众人应下。
姚广孝看着朱棣,拱手一礼,“殿下,埋在京城的钉子可以适当的动一动了。否则,时间久了就会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