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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头刀下悬

    晨鸡鸣破晓,好狗吠日白。

    如此,很久以前,朱允熥就有布局。

    只不过,正好撞上。

    日上三竿,朱允熥这才睡醒。

    “殿下,客人到了。”

    看一眼日头,朱允熥感到吃惊,自己竟一时睡了这么久。

    在这晚夏初秋,堂屋里滚着鹿肉。

    家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煎药的苦味。混杂着肉香,这味道实在是不能多闻。

    “三爷。”

    这一声三爷,叫的亲近,朱允熥心里,听的也舒坦。除去常家两兄弟,再听不到别人叫自己三爷了。

    朱允熥虚指一个空座,“长兴侯请坐。”

    自吃了败仗,耿炳文就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刑部与都察院,弹劾自己的折本,可从来都没断过。以至于后来李景隆,把他给取而代之,耿炳文也只觉得,如释重负。

    一年多来,这是耿炳文头回出门。

    “老侯爷近日可好,听说您身子骨不咋硬朗。”朱允熥把茶杯推过去,亲自起身倒一杯凉茶,“您可得多保重。那年您与父亲同巡北平,父亲都夸赞您本朝冯唐。”

    一提朱标,耿炳文老泪纵横。

    “老臣,对不住太子爷。”

    再看一眼朱允熥,眉宇之间,锐气不减当年太子爷。

    有人走动,府中服侍的,推门而入。

    陆续把九道菜,在桌案上摆满。

    最中间,放着一盘金色大鲤,热气四散而开。

    朱允熥从鱼腹处,夹了一块最嫩的,放到耿炳文面前碟盘里,“至正二十五年,老侯爷独守长兴城。连着几日,只吃这一条金鲤鱼。城中不足万人,却挡住张士诚十万大军。”

    “老侯爷当年神勇,不知今时还可一战?”

    没等耿炳文再说话,朱允熥将桌子上酒杯依次摆好,挨个的指,“这儿是京城,这儿是扬州,这儿是来安。”

    “如今燕王,从高邮绕开,取了来安。长江拱卫京师,江都、来安分于长江两处关隘。来安没了,燕王就算是半只脚,已经过了长江。”

    耿炳文沉住气,面容怔了怔,眼中泛出一丝狠意。

    “殿下可是代朝廷问的。”

    朱允熥摇摇头,“代天下人问的。”

    耿炳文了(liǎo)然,“京城易守难攻,更有天险。只要城里头不乱,没那么容易攻破。”

    “据我所知,城中尚有甲兵五万,粮草也足够一年”

    朱允熥察言观色,细忖着耿炳文说的话。

    这倒是他忽视了的,这五万甲兵,可都是天子亲军。并不是说,朱允熥动一动嘴皮子,就能像说李景隆那般,把这些人给说过来的。

    他若是执意于城西的那几万人,恐怕还撑不住一个满月呢。

    “您能守嘛。”

    开国勋贵,各有千秋。

    擅步战、擅马战、擅布阵、擅运筹、擅守城、擅水战。

    而面前这位,可不就是擅守城。

    冥冥之中,朱允熥觉得,与蓝玉、李善长皆来往密切的耿炳文,却活到了今天。

    这也是朱元璋为防有变,留下的一个守城能将。

    只是,靖难之初,却成了冲锋陷阵。

    耿炳文坚定的点头,“臣,能守,为天下人守。”

    “只是”耿炳文又苦笑。

    “只是,老臣打了败仗,在朝廷里实在是提不起话来。也没人敢,再举荐老臣去接手京城防务。况且,开国公神勇,不减当年中山王。朝廷,实在是没换下他的理由。”

    朱允熥没有接话,反问道,“老侯爷接手,可守多久。”

    耿炳文沉思,“至少半年。”

    他不敢夸下海口,更主要的,朱棣不是张士诚。

    当年,张士诚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打仗,更没有进取之心。

    如果把张士诚换成陈友谅,耿炳文决计守不了那么久。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塞王之首,燕王。

    燕王占据北方半壁,粮草、兵源,源源不断。

    而京城,一旦被围,就如同困兽。

    朱允熥摸了摸踝骨。

    半年,够了!

    昨夜做梦,梦到北军破城。

    他躲在家里,整个人缩在墙角,抖若筛糠,怕极了。

    “老侯爷,接手京城防务之事,我来安排。而您,则是养精蓄锐。不出半年,我还大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推杯换盏,耿炳文喝的尽兴。

    不知多久了,他都没今日之畅快。

    驸马都尉梅殷悄悄推开门,他是来辞行的。

    “这”

    看到趴在桌子上,打着震天呼噜的耿炳文。梅殷不禁轻笑,“殿下怎么把他拉进来了。”

    朱允熥笑道,“打仗,还得老将来。”

    梅殷转身,跪在大门中间,躬身磕头。

    “殿下,臣这就去扬州了。”

    “去吧,让盛庸保住实力,有他反攻的机会。现在燕王,志在直取京城,暂时顾不上扬州。”

    算了算,李景隆的三万,盛庸的两万。

    再加上常升募集的乡勇、开平王余兵。三者加起来,一共得有六万多人。

    这六万,还得分出些,给耿炳文守城。

    至于还在山东的铁铉、平安。

    朱允熥并不担心,朱允炆没了,一道吕太后的懿旨,还是容易的。

    再不济,他还有孝慈高皇后留下的手书。

    这东西,可比别的,有用的多。

    “咚、咚、咚。”

    朱允熥警觉,“谁!”

    “殿下,是我。”

    这是庆喜的声音,朱允熥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多少有些草木皆兵。

    “如何了。”

    庆喜被拉到一边,挨着墙角的绿萝。

    “人走了,带着东西走的。估摸着,现在就要出城。小的看到,他刚走几步,就有一个穿青衣的跟上去,一块儿出去了。”

    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赏他,还有那个摹字的先生,也多给些银子。”

    “两人都关起来,好吃好喝的待着。”

    “是。”庆喜又问一句,“那,蒋瓛那边?”

    “不让他知道,不然他演不好。”

    都走了,这种人头刀下悬的滋味,朱允熥反而如释重负。

    一人扛着锄头,背对夕阳。

    四叔,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你的对手,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