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丽娘低声对其交代几句后,小丫鬟扭身就跑了出去,与正要进门的秦萱擦肩而过。
秦萱声音清亮,听不出喜怒,“柳老夫人这里,当真热闹啊。”
蒋家人见秦萱来了,通通收起笑意,扭着脸默不作声。
柳丽娘深深看了秦萱一眼,嗔怪道:“萱娘你也是,这毕竟是你的女婿和亲家母,怎能说赶就赶出去?”
“还好我听说了,让人叫了回来,不然给外人知道,不定要怎么说我们侯府看不起人,惹人非议笑话。”
她用帕子掩唇笑着,眼含幽晦深意。
秦萱直接走向主位,在她旁侧坐下,缓缓侧眸,含笑问:
“我侯府最惹人非议笑话的事是什么,柳老夫人不知吗?”
秦萱当然不是真让柳丽娘回答,继续说着:“我景国从未有过将妾室抬为正妻的先例,公爹却自作主张,将你抬为正室。”
“这种事,我侯府都不怕被人笑话,又怕什么呢?”
“更何况,我赶人的原因可不像此事一般,不敢拿出去到处说。”
柳丽娘脸上的淡笑一点点消失,紧咬后槽牙,脖颈上青筋凸显,强忍着被辱后,心中掀起的滔天怒意。
她心中明白,自己并非方老爷妾室。
妾室一说,不过是当时为了让二房从老孟氏换女一事中脱身,让一切变得合理的说辞。
可秦氏如此说,就显得她期盼多年得来的身份,依旧名不正言不顺。
她本计划着,等老孟氏为她儿子夺来一切后,解决掉这个阻碍,自己以方老爷第三任夫人的名义进门,可谁想老孟氏换女的事暴露了,一切发生得让人太猝不及防。
她为了保护儿子,只能牺牲正牌夫人的身份,顶着妾室的头衔匆匆进门。
蒋家几人听得一头雾水,静静未发一言。
蒋母与蒋莲都看向蒋士诚,蒋士诚也满头疑惑,冲二人摇了摇头。
“秦氏!你来我中院做什么?”方老爷喝声一句。
秦萱抬眸,看着中院的管家徐胜推着方老爷,缓缓入门。
心下明了,刚刚那小丫鬟匆匆跑出去,是给柳丽娘搬救兵去了。
秦萱并未起身,嗓音微扬,“公爹的消息真是灵通。”
“老孟氏还在时,中院及二房的各种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操心费力,哪怕是火上房了,也不见公爹出来处理。”
“现在却不一样了,事事操心,常带病上阵,却甘之如饴。”
这话虽是对方老爷的讽刺,可柳丽娘听了,心中却好受几分。
她已站起身来,朝着方老爷迎去,到方老爷身边时,眸中含泪,满是委屈,告状道:
“妾身出身不够高贵,配不上老爷,不若老爷让妾身离去,也好过在这里给一个晚辈羞辱。”
方老爷登时大怒,重重一拍武侯车的扶手,喝问:“秦氏,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完全不看两侧坐着何人,更没打算给谁留情面。
秦萱并未急着开口。
柳丽娘继续落泪道:“大丫头的夫家蒋家头次上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可秦氏却不招待,要将人赶出去。妾身听此,怕她鲁莽行事,给外人知晓,坏我侯府清誉,就将人叫了回来,为他们安排住处,可她……”
柳丽娘哽咽了一下,“她却说,妾身被扶为正室,才是最惹人笑话的事,其他的又怕什么。”
“什么?”方老爷怒视秦萱,“老大在战场拼命,甚至不知所踪,给你挣来诰命,你不知孝顺他的长辈也就罢了,还在家中大耍威风,公然欺辱婆母,真是好样的!”
方老爷知道调蒋士诚入京的计划,听了柳丽娘所言,瞬间明白其中意思,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蒋家人。
“你若执意将他们赶出府,丢我侯府脸面,我就撞死在府门口的柱子上,让外人看看,你这个诰命夫人,是如何逼死公爹的!”
秦萱一言不发,凉凉看了方老爷片刻,直接起身,甩袖离开。
蒋家人见此,心中大喜,神色跟着放松。
看来这个府上,还是有人能治秦氏的。
蒋母与儿子对视后,视线一扫,见方老爷正低声安慰柳丽娘,样子温柔,哪还有与秦氏针锋相对的厉色。
她深深看了方老爷几眼,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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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东安王府书房。
贺川坐在大肚鱼缸前,正给里面的四尾金鱼喂食,听手下汇报着蒋家人入永定侯府的消息。
“升调?”他微微诧异。
做官一年,便升任,也是有的。
可他就是莫名觉得此事可疑。
榆县隶属凌年府,是距京城最近的县,里面官位的抢手程度,不比京中差。
除非蒋士诚做了什么值得一谈的政绩,不然短时间内仅凭自己,不太可能会直接升调到那里。
护卫银风察觉到主子的疑惑,十分有眼色,“属下已派人去细查,若有蹊跷,会立刻来报。”
贺川将盛有鱼食的瓷罐放到一旁小几上,沉默半晌道:“尽快去查一查,方知意嫁到蒋家后,过得如何。”
这是他近一年多以来,一直想知道的事。
那时方知意经历那么大一场风波,才嫁了人,他担心自己总派人去打探她的近况,万一给人发现,会让她为挽回家族名声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便在最初查过一次蒋家后,就没再派人去过。
最初的查探,让他知晓,蒋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家。
他每每想起此事,便担忧方知意受蒋家人苛待,有些彻夜难眠。
好不容易,忍了一年多的时间,到现在,他实在忍耐不住。
本打算这次回封地时,绕路去看看方知意,没想到在入京前,碰到了她。
曾经的自己,没信心与方知意承诺以后,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腿快好了。
站在一旁的银风,听到主子吩咐的任务,心中暗叫不好。
主子不会还是放不下,要挖墙角了吧?
虽说太后与陛下都纵着主子,可这夺人妻,实在是……
他家主子这个地位,要什么没有,怎么就要走这条路。
银风是贺川的心腹,知道许多贺川最深的秘密,包括对方知意的心思。
他犹豫一下,小心提醒:“主子之前不是说,方姑娘已嫁人,不便再去打扰,以致给她带来麻烦。”
他心里不禁嘀咕,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这样让他很难办啊。
若陛下与太后问起主子近况,他总不能说,主子最近在忙着夺人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