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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江湖天很晴Ⅱ》(9)

    〈 09 〉

    除了朱灰灰吃了一惊外,舱内之人皆不动声色,似是早已知道有人登舟一样。

    而朱灰灰一惊之后,也开心起来,奔过去拉开舱门:“流玥兄,你回来了!”流玥兄对她很够朋友,她还一直担心他来着。

    舱门外,朱流玥在数名锦衣侍卫的环拥之下缓步而入。灯光照耀下,他面如冠玉,唇似涂朱,杏袍金冠,缓步而入,举止间贵气逼人。

    看见朱灰灰,流玥脸上浮起一朵微笑:“我回来了!”目光一转,落到舱内其他人身上,笑道,“雪色兄、西野兄、燕兄,久违了!”

    枫雪色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笑道:“流玥兄,好久不见!”

    西野炎等人也拱手为礼。

    燕深寒虽曾与朱流玥交过手,但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仇冤,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情此景下相会,昔日之事便一笑而过,谁也不再提起。

    秦总管躬身道:“老奴见过小王爷!”忽瞥见流玥袖侧的一抹暗红,脸色微变,“小王爷,您受伤了?”

    朱流玥轻描淡写地道:“中了一枚暗器,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总管仍不放心:“悲空谷的暮姑娘在船上,老奴这就去请暮姑娘为您看伤!”

    朱流玥一挥手:“小伤而已,不必大惊叫怪。秦总管,你去为大家换杯茶来。”撩起袍子坐在锦椅之上。

    秦总管虽然担忧,也只得答应着下去了。

    “流玥兄,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朱灰灰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朱流玥看看她,温柔一笑,“只是皮外伤!”

    枫雪色问道:“是什么人伤了流玥兄?”以朱流玥的武功,能伤了他的会是谁呢?

    朱流玥自袖中摸出一片东西,轻轻地放在桌上:“伤我的,是这件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那是一片六芒星状的暗器,精钢所制,边缘极薄,寒气逼人。

    朱灰灰把这东西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枫雪色的掌中:“大侠,这是什么?”

    枫雪色轻轻摸摸,缓缓道:“这是来自扶桑的暗器。看来,伤流玥兄的,也是那批倭人。”

    朱流玥道:“不错!”

    秦总管已经煮好了新茶,亲手端了上来,为大家一一斟上。

    朱流玥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

    朱灰灰伸手试了一下茶的温度,烫得厉害,不由伸伸舌头,瞥到流玥的衣袖滑落,露出的白皙手腕上裹着丝巾,上面有少量的血迹,看来伤势确实不严重。

    朱流玥放下玉杯:“今天傍晚,我们的船向玄月水屿行进的途中,突有人趁雨偷袭,我便带人乘快船追了上去。对方乘的是一艘独帆小舟,由于湖中雾大浪急,追出不久,便失了踪迹。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已误入水阵之中。扶桑的水中之阵,与我中华大不相同,我中伏之后,彼方杀手迭出,功夫诡异阴险,无所不用其极。出其不意之下,我带去的属下折了数名,我亦为敌暗器所伤,经过苦战,总算安全脱身。”他缓缓将自己所遇之事详细道来。

    枫雪色听后,道:“我听说,东瀛忍术,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五遁之法,修习忍术之人,被称为忍者。扶桑忍者也和我们中华武术一样,分数大派别,其中最有名的是伊贺和甲贺,这两派训练出来的忍者坚忍不拔,身手不凡,确实不可小觑!”

    心中却想:不知那风间夜,是师从哪一派的?之前与风间夜那一战,他至少用了东瀛的幻术、水遁、土遁等数种忍术,只可惜自己眼睛不便,应敌全凭感觉,没能一见。

    西野炎也道:“那些在玄月水屿伏杀我和老燕的黑衣人,虽然认不出是否是东瀛人,但武功出于东瀛一脉却是没错的!”

    朱流玥点头赞同。

    众人又谈了几句别的,西野炎将话题转到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上来:“流玥兄,依朱姑娘所言,俞、戚两位将军的家人果然在西域商队之中?”

    朱流玥言笑晏晏的面容暗了下来,停了片刻,才道:“之前也许在,但是现在,已经不在了。”

    别人还没怎么样,朱灰灰却有点慌了:“怎么会?见血楼十二生肖使为了这个,连老命都搭上了,不可能是假消息的!两位将军的家人,怎么会不在了?”

    枫雪色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灰灰,你别急!流玥兄一定有安排!”灰灰要朱流玥护送她来玄月水屿,是为了把蛇上使的话带给自己,以救两位将军家人。可是突然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朱流玥绝对不会延误时机的,必然一边护送于她,一边秘密部署采取行动救人——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双管齐下,就自家这个小糊涂虫不明白……

    朱流玥的目光停留在那双握在一起的手上,眼瞳幽黑。

    片刻之后,他移开目光,淡淡地道:“我送朱姑娘来玄月水屿,同时已经调派人手,去追查近数个月来所有通关过往的商旅,发现有一支来自西北、往东南去的商队最为可疑,这支商队是自京城出发,一路西行,收购土产,至凉州后南下,又沿水路东行,沿途的报备是去江南等地收购丝绸和瓷器、茶叶等物,拟贩往海外。”

    西野炎喃喃道:“从京城出发,先西行再转南下又水路东进?”

    这就是了!难怪一直都找不到两位将军的家人,原来他们查探的侧重地点一直有误。

    俞、戚两位将军被诬下狱之后,其家属亲人被秘密发配南疆,出京一个月,便在路上失去踪迹。无论是炽焰天、枫雪城,还是深冰界、接天水屿,都把目光集中在出京的沿路,谁都没有料到,敌人竟然将其混入商队,秘密押着向西行,虽然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却也成功地避开了追查之人的视线。

    好狡猾的敌人!

    朱流玥续道:“我派去的人在一个叫作金水驿的地方找到了这支商队,他们下榻在驿站里。可惜当我的人赶到的时候,这支商队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众人一惊:“怎么?”

    “这支商队的全体商贾,包括驿站的掌柜伙计,一共四十一人,已经全部毙命。但是,在尸体之中,并没有发现有符合两位将军家人特征的。”

    众人沉默不语,敌人也忒心狠手辣!一直以来的手法都是寸草不留,无差别灭口!

    半天,枫雪色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毒?”

    “是的。毒。”朱流玥道,“据行家验看,那是一种吸入性毒物,叫作一指香,闻者立毙。我的人在驿站的灯盏中,发现有这种毒物的残迹。这还幸亏金水驿远离城镇,否则毒香随空气流散,只怕死亡人数会更多!”

    换言之,这起案子,不会有目击者看到,所以也无从打探线索。

    大家沉默片刻,不约而同长长叹气。

    朱灰灰看看他们,急了。

    她答应替蛇上使送出消息的事情已经算是做到了,可是,蛇上使他们拼了老命要送出消息,目的是救两位将军的家属啊!现在却反而把将军家人搞丢了,她她她……可太对不起十二生肖使了……

    “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她站起来,在舱中不停地转来转去,嘴里一直念一直念,心中却一点主意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被她转晕了、念烦了。

    西野炎赶她走:“朱灰灰,天已很晚,你去休息吧。”

    “我不敢!”朱灰灰摇头。

    西野炎大奇:“你不敢?”还有她不敢做的事?

    朱灰灰苦着脸:“我答应了的事情做不好,怕十二生肖使晚上回来掐死我!”

    西野炎:“……”

    朱流玥忍不住笑道:“朱姑娘,你且不用担心,我已经加派人手追查此事,不会让两位将军的家人受害的。”

    枫雪色忽道:“枫某有一事不明,流玥兄可否为枫某解惑?”

    “雪色兄请讲。”

    枫雪色缓缓地道:“当初,流玥兄到落梅庵,仅仅只为探望令师梅翰林的遗女吗?”

    关于这个问题,他和方渐舞、西野炎曾经有过一段讨论……

    记得那是朱灰灰送他来到玄月水屿后不久,他将在惜凤山落梅庵碰到流玥的事讲了。当时方渐舞闻言,眉头一挑,只说了一句:“此事,真是好巧!”

    他问方渐舞此言何指。

    方渐舞道:“雪色,你和朱姑娘是去落梅庵查找命案的线索,这位朱小王爷恰恰出现在落梅庵,而且是又一起灭门凶案的现场,事情真的是巧合吗?”

    枫雪色明白方渐舞的言下之意。

    他们一直执着地追查这件案子,固然是对黑衣杀手滥杀无辜的愤怒,以及为“不吃不喝”兄弟报仇,但现在更主要是在查实江滩被残杀的人是不是被发配出京后就神秘失踪的俞、戚两位将军的亲人眷属。

    两位大将军功高盖世、名震千古,朝野上下,提起他们无不交口称赞。两位将军虽然被诬陷下狱,但如果有人胆敢杀害他们及其家人,必为天下人共诛之——所以,江滩屠杀才进行得如此隐秘,连路过目击惨案的人、甚至这些目击者身边可能听说过此事的亲人邻里,都要被灭口,只是因为怕事情泄露,激起民愤。

    朱流玥恰于彼时出现在落梅庵,本来可以是巧合,但他是小王爷,与两位大将军颇有交集——朝野之中人人皆知,信王忠肝义胆,一直是朝中的主战派,与戚、俞两位将军私交甚密,此次为了两位大将军下狱之事,多方奔走,还受到连累,被当今圣上罚在家中禁足。

    所以,方渐舞认为:朱流玥到落梅庵,也许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偶然兴起,探访先师遗女,而是和俞、戚两位将军有关!信王被昏君软禁,但以朱流玥的武功和他在江湖中的身份和地位,有时候,办起事来要比权高位重的王爷方便得多。

    当时,枫雪色考虑了一下,觉得方渐舞的看法很合乎情理,但却缺少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这起案子,是否真的牵涉到俞、戚两位将军,还未可知,所以,也就没有有力的证据证实。

    为此,西野炎还特意派人专程调查落梅庵的主持师太,结果当然验证了流玥所言,“落梅庵主持净慧师太,是其授业恩师梅子鹤先生的独女,幼时失母,出嫁不久又丧夫,无所出而归家侍父,父丧后始出家礼佛”云云。

    此后他们一边细细查访两位将军家人的下落,一边追查江滩血案和神秘的黑衣杀手——可惜在那个时候,这两条线,还都是断的!

    现在,两条断线几乎已经接在一起,终于证实这件案子确实与两位将军有关,那么,朱流玥出现在落梅庵是巧合的几率,便相当小了吧?

    朱流玥笑了:“果然瞒不过雪色兄!”他语声一顿,“我出现在落梅庵,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必然。”

    朱灰灰问道:“怎么说?”

    朱流玥对她一笑,俊颜如葩:“说是巧合,一是因为落梅庵的净慧师太,刚好就是我授业之师的遗女;二是因为,天意让我偏偏碰到你和雪色兄。”

    “那为什么又是必然?”

    “必然,就是因为我必然会在那个时刻,出现在那个地点。”

    朱灰灰听不太懂,摸摸自己的头,一脸迷糊。

    朱流玥缓缓地道:“俞、戚两位将军无故被打入大牢,我的父王一直多方奔走,为两位将军请命,希望皇上改变心意,释放两位将军。只是我父王为人耿直,一直不为今上所喜,这次强为两位将军出头,再次惹得今上动怒,将我父王禁足府中。结果当夜,便有一批刺客光临。恰巧当时我在府里,便与那刺客动上了手……”

    朱流玥虽然说得隐晦,但除了朱灰灰之外,枫雪色等人都已心中了然。当今皇上对信王的疑忌,无论在朝在野,都已不是什么秘密。他继位二十多年,往信王府派杀手,没一百次,也得有八十次了,幸亏信王为人忠义,手下有秦总管等一批志士拼死保护,才屡次死里逃生。据说,朱流玥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出王府,到高人处学艺,便是信王以防自己被杀,连血脉都留不下……

    “那刺客皆是一身黑衣蒙面打扮,武功均不弱,尤其招式竟然诡异得出奇。其中为首之人,戴着一只面具,所执兵器竟然是昔年韩真人羽化前所用的穿云锁月笛……”

    朱灰灰脑海里立刻想起一个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蛋,惊道:“原来是那只乌龟!”奶奶的,被那只乌龟捏的地方到现在似乎还疼呢!

    朱流玥看看她的面颊:“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被乌龟捏了一把!”朱灰灰道,“那只乌龟很厉害的,你没吃亏吧?”

    枫雪色解释道:“那个黑衣人就是风间夜,玄月水屿的事,也是他带人做的。”

    “不错!他就是风间夜,此人武功极高明,”朱流玥续道,“我与他交上手,王府中的侍卫也纷纷赶来,那批刺客损伤惨重,其余之人一见不能得手,立刻便走。我为了免除后患,立刻追踪那风间夜而去,想找到他们的老窝,当中过程自是一言难尽,后来,便一直追到了落梅庵。当时我尚不知风间夜到落梅庵做什么,待发现的时候已然不及,落梅庵的女尼已经遇害。此后。朱姑娘和雪色兄也先后赶到了。

    “交谈之下,得知雪色兄是追查数起血案而来,当时我听雪色兄提到黑衣杀手、屠杀种种,隐隐觉得可能与我所追的人有关,但又不能确定,也不便提起,于是提议与雪色兄共同查案,雪色兄便也允了……”

    枫雪色点点头,心中已释然——皇帝和王爷兄弟相残,这种事于公于私都没法开口。何况,自己当时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怀疑江滩血案与俞、戚两位将军有关。

    朱流玥道:“后来,我去追魔心雪,发现她已死在潭边,喉间的伤痕,与落梅庵尼众的一模一样,心知她必与那风间夜有关,于是一边派人在山中搜查,一边赶回去找雪色兄和朱姑娘,二位却已经先走了。恰巧下属来报,说已发现风间夜的踪迹,于是我权衡之下,只得再次追踪风间夜而去。

    “一个多月前,我追着风间夜到了岳阳,却在城外碰到深寒兄,之前因为一些琐事,与深寒兄有一点误会,因此——”

    燕深寒本来性格严峻,不喜多言,又兼身负重伤武功全失,心情一直郁卒,所以说话更加的少。现在听闻提到自己,只是微微点头,道:“因此我便约了流玥兄,于洞庭之畔比试,未料到反引出这么多的事来。”

    朱流玥叹道:“说来也怪我疏忽。我在追踪风间夜的时候,曾与他多次交手,一直难分胜负,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我追踪他,还是他追踪我。当日我与深寒兄比试之时,虽然已经想到,他也许会趁机埋伏在侧有所图谋,但还是太过托大,以为凭我的武功,再加上深寒兄也在,他若敢现身,必被擒获——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却连累了深寒兄和西野兄!”

    西野炎苦笑:“什么也别说了,那也是我和老燕命中该有这一劫!”

    “当时,朱姑娘伤势实在太重,我只得先带朱姑娘走了。行不多远,竟然在洞庭湖畔遇到了悲空谷的晨先生和晚夫人,于是匆匆将朱姑娘托付于先生和夫人,然后又赶回来,深寒兄却已经不见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唯恐风间夜此时出现偷袭,便避了开去。等到养好伤,却再也找不到风间夜的下落。后来侍卫发现另一批神秘的黑衣人出现,我们跟过去查看,却恰巧在一座坟场救了朱姑娘。”

    朱流玥一口气将事情说完,刚感觉有些口干,秦总管立刻奉上茶盏,恭恭敬敬地放在他的手中。

    朱灰灰很鄙视,马屁精!

    朱流玥看到她的眼神,微微一笑,从桌上取了一个苹果,递过去。

    朱灰灰接过来,咬了一口,嫣然一笑:“好甜的苹果,大侠,给你咬一口!”

    枫雪色摸摸她的头发,温言道:“你自己吃吧。”

    朱流玥垂下眼帘,朱唇就盏,慢慢地啜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缓缓说了句:“好烫!”

    朱灰灰有几分愕然地看看他,流玥兄的感官出了错吧?这壶茶明明一丝热气都没有。

    舱外,沉沉的夜色已经透出一线浅白,天已将晓。

    原来,谈谈说说间,一夜已经过去了。

    洞庭湖的名胜古迹多不胜数,隐灵岛不算其中最有名的,但却绝对是最美丽的那个。

    隐灵岛是枫雪城下所属产业之一,岛的形状远看像栖在枝上的一只翠鸟,相对于君山而言,显得小巧玲珑,秀气非常。

    翠鸟之冠,有碧栏朱阁凌于山巅,阁名“断烟”。

    此时,枫雪色便凭栏立在阁前,一任高处风劲,吹得白衣翩然飞舞。

    拂在面上的风带着清袅的水汽,胸腔聚积已久的郁郁之气,似乎也随着呼吸舒散。

    此时,又已近黄昏。

    如果眼睛没有受伤,正好可以看到夕阳满天,金鳞跃波,归帆片片,暮鸟飞还——只不知道,这样壮阔的美丽景色,他今生还能不能得见?

    “大侠,晨先生和晚夫人已经不在悲空谷了。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叫作清风桠的村子已经待了很久,为当地的男子治疗一种遗传怪病,我猜现在还没有走。只要派人去请先生和夫人来,你的眼睛就可以治好啦……”

    朱灰灰甜脆的声音犹在耳边,枫雪色的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孩子一向粗枝大叶,难得这样懂事地来安慰他。

    说来,那清风桠也在洞庭之畔,离隐灵岛并不算远,西野炎去了已经整整一天,如果晨先生和晚夫人仍停留在故地,那应该可以回来了吧?

    这么急着寻找晨先生和晚夫人,也并非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眼睛,还因为暮姑娘的身体之故。一个多月来,她竭尽全力为西野炎和燕深寒治伤,本已心力交瘁,昨夜又淋雨受了风寒,更兼伤痛丫鬟和冯绝崖之死,已然一病不起。

    虽然已派人按照暮姑娘自己写下的药方煎药调养,但这个时候,如果她的父母在身边,感觉会好一些吧?

    至于自己的眼睛,晚夫人就算是华佗转世,可是能不能治得好,还是未知——尽人事,听天命耳!

    一阵细细的足音自阁外小径上传来,然后,有人跃进阁内,带着满身的花香,清甜浓郁的气息如流水四溢,将枫雪色包围其内。

    “大侠,我发现一个好漂亮的地方,我带你去!”是朱灰灰喜滋滋的声音。

    枫雪色淡然问道:“你跑到后山去玩了?”

    “是啊——咦?你又猜到了!”朱灰灰抖了抖头发,几片沾在鬓上的花瓣落了下来。

    枫雪色微微一笑。

    隐灵岛后山独有一种晚开的栀子树,花开的季节,要比正常的迟两三个月,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后山的栀子花遍开如碎雪。这孩子满身的栀子花香,显然是刚从后山跑来的。

    “一夜未睡,你不好好休息,又到处乱跑!”枫雪色习惯性教训她。

    “你自己都不睡,却来管我!”朱灰灰则是习惯性顶嘴。

    “……”枫雪色被她顶得语塞。只是,他便是数日不睡,只消打坐几个时辰便恢复了,她能和他比吗?

    他“咳”了一声:“不是要你陪伴暮姑娘吗?她怎么样了?”

    “那个……还好吧!”朱灰灰不太确定地说。她自己平时体壮如牛,也最讨厌病怏怏的人了,所以根本就没去看过晨暮晚……

    枫雪色眉一扬:“你没有照顾她?”这孩子真是不听话!隐灵岛是枫雪城的产业,她和他都是主人,怎么可以丢下生病的客人自己跑去玩呢?

    朱灰灰立刻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有啊!我……我看她睡了才跑出来的。”

    枫雪色无奈地道:“好吧,你陪我去看看暮姑娘。”伸指在她的颊上一弹——就猜到她又会嘟嘴。

    朱灰灰两腮刚鼓起来,立刻又瘪了下去,她不住地唉声叹气:“我们先去……那个,当然不是玩啦!是去摘花送给暮姑娘。”拉着他的手便往山下走。

    枫雪色微微笑了笑。唉!这孩子真不知道愁!便随着她下山了。

    断烟阁有人影微微一闪,一条修长的身影款步走到翠玉的栏前,杏色袖子覆下,一只白皙的手拈起地上的一片栀子残瓣。

    朱流玥凝视着指端雪瓣,眸子幽深。

    良久,他慢慢地道:“秦总管!”

    秦总管的身影幽灵一样出现在断烟阁前,微一躬身:“老奴在!”

    “通知侍卫,准备离开!”

    “是,小王爷!”秦总管答应着,转身便要离去。

    朱流玥忽然又唤道:“且住!”

    “是!”秦总管转过身来,等着朱流玥吩咐。

    然而朱流玥沉吟了片刻,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了,你去吧。”

    这次秦总管没有急着走,犹豫了一下,又道:“小王爷,恕老奴多事,您最近心绪不宁,可是因为朱姑娘?”

    朱流玥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向温柔荡漾的桃花水眸霎时幽冷。

    秦总管低下头:“小王爷,朱姑娘虽然很……很个性,但是……王爷不会答应的!”

    朱流玥似笑非笑,语气轻轻柔柔:“我的事情,需要别人答应吗?”

    秦总管不敢再多说,又答应了一个“是”字。

    朱流玥注视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朱姑娘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会让父王为难的。”

    秦总管似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是,小王爷!”身形一晃,宛如坠星。直到转过两个弯,回头再也望不见断烟阁,才敢在额头抹一抹,满手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