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天气很好,风暖云轻,墙缝中一抹新绿探出头。
千荷蹲着身,饶有兴趣地用指尖拨弄莹绿纤薄的叶身,那边缘的光影便随尘埃一起流动。
“吱呀”的推门声,她回过头。
湛蓝的天色一望无际,在一片阔远之中,雾葶细瘦的身影仿佛要融成一条线。
“好些时日没见到你,”千荷站起身,脸上盈满笑意,“你终于舍得来。”
雾葶将门合上,朝她走近,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似乎带上了疲惫。
“是游灯节将近,所以忙不过来了?”千荷将长凳拉过来,问。
雾葶坐到她身边,摇摇头:“大主祭让我暂时不要去管长迦殿的事。”
“啊?”千荷一脸诧异,“他脑子还正常吗?”
“光游灯节的筹备就有得长迦殿忙了,现下凡淳那个老货死了,族里的事又全挪给长迦殿处理,这个时候再撤走任劳任怨的你,他怎么想的?”
其中原因不便和千荷说,雾葶轻声道:“只要大主祭不倒,长迦殿少了谁都能正常运转。而且他这么做正合我意,我早觉得有些累了,无心再去管那些琐事。”
“既然得了空闲,你好好休息便是,瞎折腾什么。当心又累坏了身体。”
雾葶将周身的憔悴掩饰得很好,但千荷眼力更好。
不过雾葶不说,她也不去过问。
川就盘踞长迦殿多年,爪牙众多。虽说擒贼先擒王,但川就实力摆在那里,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会选择硬碰硬。
折中之下,暗里瓦解他的势力成了首选。
不过长迦殿是个深水区,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中的暗流冲撞淹没。出于安全考虑,雾葶很少让她去处理那些有神力的人。
千荷自知没雾葶懂那些弯弯绕绕,所以合作这么多年来,她没去深究雾葶到底对她隐瞒多少。
雾葶把复仇的时间线拉这么长,除了找不到父亲的遗骸,恐怕还被别的事情牵绊了。
千荷从没直接挑明。
谁还没点秘密。只要对她没有威胁,随她怎么去。
而且……雾葶不会背叛她的。
至于急着复仇的焦心,在被绯倾与纥元坑过后,就彻底老实了。
雾葶对川就的仇恨并不比她少,却能忍辱负重蛰伏在仇人身边,她又有什么好心急的。
像雾葶这样有毅力的人,迟早能摘下川就狗头。她只要安静等待就好了。
“你不必每件事都亲力亲为,简单一点的找人代劳啊。”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千荷翘着脚晃起来,“正好梅道在族人眼中已经销户了,他可以暗中帮你办很多事。”
长凳随着千荷的力度摇摇晃晃,雾葶也被简单的快乐感染,眉眼微弯:“好,我会考虑的。”
千荷有些小得意地冲她邀功:“我给他用了猛药,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体就能变年轻,不过到那时,他的身体就不是由他说了算。”毕竟成千上万条虫子占满了整个躯壳,主宰其中的一切。
雾葶略微惊讶:“你在他身体里养了虫子吗?我记得你说过这种办法很费心力。”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的能力,只能用这种麻烦的办法控制他喽。”千荷摊手,“不过听你的语气,你好像有些意外?”
雾葶轻笑:“其实我只是单纯把他放在你这里养着。任卜真对白纳族没有归属感,不会投靠大主祭,加上他本身也没太大能力,暂时构不成威胁。”
“这样嘛。”千荷摸了摸鼻子,“当年川就杀我爹灭口,又想收编我这个族中唯一的大夫,于是派梅道在我身边软磨硬泡,企图让我被爱情蒙蔽双眼。要不是我对梅道实在没兴趣,可能真让他得手了。”
“你之前告诉我,任卜真和梅道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了,但任卜真能力不够,没有完全吞噬掉梅道。我担心夜长梦多,干脆斩草除根了。”
得知梅道是川就的忠实信徒这件事,还是在上一次的回忆幻境。雾葶将任卜真击溃,四分五裂的却是梅道的灵魂。她本想将其拼凑好,结果发现了他掩藏的秘密。
雾葶微微颔首:“也好,或许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站起身,“我找谢泊曦问些事,他在哪?”
“在屋里打扫呢,我帮你叫他。”
“不必麻烦,我进去看看。”
屋内,谢泊曦正乱翻医书,一听到走近的脚步声,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复位,接着拎起扫帚,装模作样扫地上的灰尘。
雾葶敲了敲敞开的门,单刀直入:“占用你一点时间,请你帮个忙。”
见到是她,谢泊曦不装了,扫帚一丢,乐呵呵问:“什么事?”
上次她问的问题让他纠结了一小会儿,不过马上想开了。到底能不能信任,随心而动,自有分辨。
雾葶将门栓上,随后设下了隔绝的阵法。
她把包裹拿出来:“借你一滴血用。”
直到铜镜和戒指里封存的记忆结束,她也没再见到另一个谢泊曦。这种情况她预料过,但没有当面问清他的目的还是有些惋惜。
她打算自行查清,没想到记忆结束,铜镜和戒指当场碎成了粉末。
唯一的线索只剩下包裹了。
他费尽心思把这东西交给她,到底有何用意?
海浪分散他们时,他表现得十分从容,好像早知道会有麻烦,这又是为什么?
还有他说的“希望这次能成功”是什么意思?听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尝试了。那前几次为何会失败?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因为所谓的信任吗?
谢泊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这不是上回那东西吗?”
他挠了挠头,“要我的血和这个有关?”
“嗯。”雾葶点点头,将东西放在桌上,拆开覆在其上的麻布,里面朴实无华的木盒露了出来。
用了些力气,果然打不开。
她看向谢泊曦,后者心领神会,划开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上面。
血滴上木盒的一瞬间,像是有了生命,在表层快速爬行,勾勒出一个图案。
谢泊曦越看越眼熟,他悄悄瞟了雾葶一眼,确实是她眉心的图案。
雾葶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大费周章,只给她看这个,不太应该。
果然,木盒上的图案仅停留片刻,骤然绽放出红光。待光慢慢消散,木盒已然被其他东西取代。
谢泊曦疑惑道:“咦,怎么是根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