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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旧怨

    谢泊曦对于世间险恶的认知,多数来源于崔闻誉。

    投奔信澜山庄的第一个月,崔闻誉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彼时,他心智尚幼,只觉得委屈。

    事情的起因是信澜山庄宴客,谢泊曦和几个陪同大人参加宴会的孩子玩在一起,其中一个孩子在不知名的角落搜出一瓶不知用处的药水,谢泊曦好奇不过,拿起来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便放在一旁不管了。

    结果有一个孩子因为贪玩,把药水倒出来乱抹,伤了眼睛。

    孩子疼得哇哇大哭,惊动了大人。

    排查之下,罪责全部落到了谢泊曦头上。

    崔闻誉横眉冷对:“你怎么能把危险的东西随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谢泊曦想辩解,但看向周围一圈同样冷着脸的大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指责还在继续,他仿佛是犯下滔天罪行的恶徒,被当众处刑——众人冷漠且理所当然的态度就是一把把刑刀,足以将他千刀万剐。

    是谢初聆的声音将他捞出泥沼:“诸位冷静,此事我负全责。”

    在溺水的险境找到唯一的浮木,谢泊曦像是乳燕回巢,躲回避风港湾寻求抚慰。

    谢初聆温柔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抱歉,先去找了大夫,晚了些回来。”

    她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压低了嗓音,“我已请了大夫过来,若这孩子眼睛有事,我愿以命相赔。”

    说着,她一招手,崔闻誉腰间长剑出鞘,朝她飞来,她稳稳地握住。

    冰冷的剑身映着她严肃的面色,她一改温婉,气势如虹:“诸位作证,我绝不食言。”

    有人看出她的来路:“莫非她就是那个谢家的……”

    谢初聆冷眼扫过去,那人顿时噤了声。

    随后大夫看过,确认那孩子没有大碍,眼睛能恢复如常,这才终止了这场不善的非议。

    谢泊曦看到谢初聆私下给了那孩子的父母一本泛黄的册子,那父母俱是眉开眼笑,纷纷表示不再计较。

    待宴会结束,宾客散去,谢初聆立刻找了崔闻誉算账。

    “你的收留之情我铭记在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把曦儿拉出来作挡箭牌。”

    崔闻誉一脸为难:“此番确实是我对不住,但你也知道,我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谢初聆微愠:“是人都会有苦衷,但这不能成为你去伤害别人的理由。曦儿什么也没做错,就要被你平白无故扣上罪责,他就好受吗?你分明有更妥善的办法,偏偏要选择最低劣的一种,你会让我觉得以公正闻名的信澜山庄庄主名不副实。”

    崔闻誉连忙道:“阿聆,消消气,今日确实是我糊涂了,我向你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

    事后的承诺,都是无关痛痒的空许。谢初聆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当夜,月华浓厚,深夜清寒,谢初聆抱着薄被辗转难眠。

    门口有细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半夜的郁结,只听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娘,你睡了吗?”

    谢初聆起身去开门,月色溜进来,铺上一层寒霜,谢泊曦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眉眼弯起:“我看到了一只漂亮的萤火虫,追着它走到了这里。”

    看穿他的小伎俩,谢初聆眼里盈满笑意:“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萤火虫就在我身后?”

    “错啦,这次就在我的手心。”谢泊曦摊开手,上面是用草编织的萤火虫。

    谢初聆拉起他被夜风吹凉的手,“进屋再说,外头冷。”

    谢初聆点上了灯,橘色的火苗散出温暖的光晕,她指尖拨动栩栩如生的萤火虫,“编了很久吧?”

    心里积压了事,她半夜容易失眠。谢泊曦每次都能发现,会来陪她说说话,偶尔编一些小玩意儿给她解闷。

    “这个不难,没费多长时间。”谢泊曦悄悄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娘还在想今日的事吗?”

    谢初聆没有否认,她点头:“早知你会受这种委屈,我当初就不该带你来信澜山庄了。”

    说到这,她止不住冷笑,“终究是孤儿寡母,他信澜山庄庄主瞧不上,才如此作态。”

    “是我识人不清,带累了你。仔细想想,寄人篱下,总归是仰人鼻息,不若我们另寻他处,自得逍遥,你觉得如何?”

    谢泊曦自然没有意见:“娘去哪,我就去哪。”

    “好,这几日收拾好东西,我相看个好去处,到时候直接走。”

    可惜他们的计划尚未实施,就付之东流。

    谢泊曦被绑架了。

    铁烙、夹指、针刺……持续两日无休无止的折磨,在谢泊曦奄奄一息之时,幕后真凶才悠然现身。

    “可别弄死了,留着还有用。”

    谢泊曦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站在昏暗灯火下的影子,男子不俗的气质与周遭的脏污血腥格格不入。

    他吩咐用刑的人:“为了把他的痕迹抹去,我动了不少心思。要是他就这么死了,未免太可惜。”

    额头的鲜血流过眼皮,谢泊曦努力眨眼,才从狭窄的视野辨别出,这个人是崔闻誉。

    过往的认知在这一刻坍塌,谢泊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侠肝义胆的天下第一山庄庄主,竟是绑架他的真凶。

    怎么会这样?

    沙哑的嗓音像是撞上粗糙硌人的石头,他从含血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为什么?”

    听到动静,崔闻誉扭过头,有些意外:“居然醒着。”

    他轻慢笑开,“看来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为什么这么对我?”谢泊曦死死地瞪着他,恨声质问。

    崔闻誉神态轻蔑:“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泊曦每个字都渗透了怨恨:“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想到什么,崔闻誉露出温柔的笑:“阿聆为了找你,已经两日没合眼了,我给她用了蒙汗药,她才睡过去。”

    “我真的很好奇,那个女人到底给阿聆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阿聆对你这个九岁才开窍的傻子死心塌地。”

    “她太可怜了,我必须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