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药炉“咕嘟咕嘟”冒出热气，千荷用布条包住炉柄边缘，将热腾腾的药倒入碗中。
收拾完厨房，她把药碗放进托盘，端进梅道待的屋子。
“辛苦你了。”见到她，梅道喜笑颜开，上前接过托盘。
他鼻子动了动，“闻着气味，今天的药好像更苦了。”
千荷看着他把药喝完，才开口道：“良药苦口，而且你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只能用猛药。”
闻言，梅道心里升腾起烦躁之意。虽然借着这具身体活了下来，但是动用夺舍禁术的后遗症无法消弥——年轻的外表，内里已经老化衰败。
对于这种症状，千荷也无能为力，说只能用药调理，但治标不治本，能活多久全看命。
这种一闭眼就唯恐见了阎王的心境，和从前并无分别。
他欲杀千荷用其灵魂滋养，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杀人固然容易，但让自己顺利脱身是一桩麻烦事。万一又被雾葶那个可怕的女人盯上，就得彻底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儿，他像是不经意地问：“这两日怎么不见少主祭？”
“可能她比较忙。”千荷随意回答道。
“总觉得少主祭在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梅道装模作样感叹，“不过她应该和你说一声的，也省得你担心，毕竟你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千荷霍地扭过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在挑拨离间吗？”
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梅道辩解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坦诚一些对彼此都好，你要是不喜欢听这些，我就不说了。”
千荷问：“那你呢，你做到了坦诚吗？”
“当然，我的一切对你都毫无保留。”
千荷从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你什么时候这般巧舌如簧了？我记得小时候，伯父伯母不准你找我玩，你偷偷跑出来陪我，被伯父伯母发现，他们责问你，你磕磕巴巴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
突然提小时候做什么，莫非是试探？梅道摸了摸鼻子：“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那真可惜。”千荷转过头不再看他。
她的话半真半假。
伯父伯母不让他们往来，是因为她看梅道老实，经常坑他试药。那时梅道是个听话的小孩，不会忤逆爹娘的意思，私下里来找她。
这些几乎占据了整个童年的事真的会忘记吗？千荷不予置评。
但她清楚地知道，梅道越来越奇怪了。
千荷看向碗底残留的药渍，目光幽深。
没关系，变奇怪的又不止他一人。
……
长迦殿主殿。
有风吹来，幽幽的烛火忽高忽低。
站在大殿中央，一股凉意爬上了脊骨，谢泊曦敏锐感受到了杀气。
坏了，这厮好像又要发脾气了。
川就凉薄的目光落在身上，像是有尖锐的冰柱将身体扎穿。
初来乍到的数次轮回历历在目，谢泊曦头皮一阵发麻。
来之前他已经预料过这种情况，也准备好了相应的借口。但他对川就理解不深， 不知能否应付过去。
死马当活马医，他正要输出精心编好的理由，便听川就道：“罢了，你先回去。”
啊？谢泊曦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川就怎么忽然偃旗息鼓了？
川就再次开口，语气不耐：“不舍得走？”
这哪能。谢泊曦嘻笑：“我马上滚。”
他边走边回头，疑心有诈。
然而一路相安无事。
他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时候尚早，谢泊曦没急着回去，而是沿着村子溜达。
天天被千荷摁着打下手，来来往往的，白纳族的大部分人对他眼熟了，沿途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白云悠荡，风轻云暖。悬挂高空的圆日将整个村落的风景塞入视野。
入眼的青翠抚平满心的疑虑，谢泊曦暂时把川就奇怪的举动抛之脑后。
远处的影子越来越近，千荷背着竹篓走近。
“还活着呢。”她一说话，小嘴跟抹了毒一样甜。
“有千荷姑娘惦记，不敢死。”谢泊曦老早看到她的身影，本想躲起来，但另一个想法制止了他的念头。
“你故意跑这偷懒吧？”
“冤枉啊，是大主祭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才在外头打转。”
“什么任务？”
“和雾葶姑娘有关，我现在正在找她。”
雾葶能料到川就会找他，不妨再问问她川就的意图。但是她把戒指带走后，就不见她身影。
千荷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她在何处。”
“在哪？”看她俩关系好，果然问对了人。
“随我上山采药，我就告诉你。”
赤裸裸的坑，谢泊曦才不上当，“我还是自行找她吧。”
“没让你做选择。”千荷指了指身上斜挎的布袋，“我是在胁迫你。”
一个两个的，都惦记上雾葶了，想干什么？
“话又说回来，采药这种小事，费不了多少心思，我自然乐意奉陪。”谢泊曦狗腿子附身，笑容灿烂。
可恶啊，偷鸡不成蚀把米。
走了半炷香，山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谢泊曦大感不妙：“这是要去哪里采药？”
千荷回答：“呑云山上啊。”
“我不去了。”谢泊曦神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绯倾那个疯子就在山上，他还没到想不开的地步。
“不会有危险，我去山上踩了那么多回药，每次不照样平安回来了。再说，山神哪有那么容易碰到，你怂什么？”千荷不以为意，“我们采完就走。”
好不容易逮到的苦力，放走了多可惜。
谢泊曦一脸严肃拒绝：“不开玩笑，真去不了。”
千荷无视他的拒绝：“你这样，我只好强人所难了。”
谢泊曦：“……”
烦烦烦，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天跑了，以千荷较真的性子，之后准没好果子吃。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看千荷说得那么笃定，说不定碰不上绯倾。
退一步来说，就算碰上绯倾，下一个轮回，撒泼打滚也不跟千荷上山就是了。
事实证明，怕什么来什么。
刚上半山腰，谢泊曦就看到了无比眼熟的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