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摩挲着腕上的手镯,雾葶走在小道上,内心把长迦殿的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对幕后真凶依然没有头绪。
自继任少主祭以来,一直有人在暗中针对她。
此人极善伪装,奸猾阴险,从不露面。每次交锋,只一个劲在暗中使绊子,事成后又马上隐匿起来,不留任何把柄。
唯一能锁定对方身份的,还是从任卜真那捕捉到的气息。
任卜真一个学了点禁术皮毛的外族人,哪能有那么好的运气顺利杀死梅道并将其夺舍,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此人目的是什么?
雾葶一下联想到了多年来坚持不懈暗害她的人。
深挖下去,蛛丝马迹拼凑出相似的作案风格,让她原先的猜测变成了肯定。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任卜真还没死透,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到来不及销毁的线索。
果然,她从任卜真身上探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只是这股气息太过微弱,只能循着追踪,不能直接将人锁定。
顺着气息摸去,不出意料来到了长迦殿。
手镯上的绿叶蓄势待发,雾葶整个人依旧波澜不惊,没有泄露一点心绪。
藏在暗处的对手,会是谁呢?
因黑雨才停,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人,免了一些麻烦。
气息带着她往长迦殿旁的竹林走去。
青翠的竹叶沐浴在和煦的暖阳下,竹影交叠,摇慢了风的脚步。
竹林尽头,低矮的木屋显露出真面目。
川就为了掩盖供奉无辜女孩的残忍真相,特地辟了一处木屋,对外谎称是圣女修行之地。但真正住过这里的人,印象里只有谢泊曦一个。
雾葶放缓步子,脚下的阵法敛去光芒,隐入地面。
多亏雨怪相助,她现在的力量充盈得很,布下天罗地网也不吃力。
“嘎吱。”
她推门而入,因几日没人清扫,地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吗?”
平淡的声音不大,掠过每一个角落。是引诱,亦是威胁。
“当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不累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安静的房间内只有她带着挑衅的声音在空气中浮动。
但雾葶笃定,人一定还躲在某个角落。
房内的布局十分简单,一眼就能看全,雾葶拉开木柜,一股淡淡的腥味溢出,几个东西掉了下来。
是用草编织的玩偶,十分细致的用竹叶做了衣裳。但每个玩偶的脑袋都被削尖的竹片贯穿。
雾葶翻过另一面,竹叶上刻着字迹已经变色发暗。
她扫了一眼,目光停滞,都是眼熟的名字。
绯倾,川就,山神。
雾葶:“……”
是想咒他们死吗?
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要让做玩偶的人失望了。
把叠放整齐的衣服挪开,果然看到了几滴没有处理的血迹。
柜子里藏过人,看血的颜色,不算久远。
“找到了。”雾葶平淡的声音掀起微澜。
血迹上面的气息更浓,顺藤摸瓜,不怕找不到人。
外面的阵法突然传来一阵波动。
这人果然还没逃走。
终于等到了撞上木桩的兔子,雾葶眉梢带了点愉悦。
绿叶飘在身侧,她走出门。
在白日中非常显眼的装扮挤入视线,雾葶遗憾地发现,她完全不能从通体漆黑的身影辨别出此人是谁。
见她靠近,黑影停下了对阵法的狂轰乱炸,十分警惕地拉开了距离。
“总算逮住了你。”只要耐心好,滑溜的泥鳅也能抓住。她耐心一向不错。
留意着黑影的一举一动,雾葶抛出选项,“要么解释,要么死。”
黑影猝不及防挥来一记空气刃,显然是两个都不打算选。
他的不配合完全在雾葶的预料之中,她淡然侧身躲开,身旁的绿叶扑向黑影。
绿叶和黑影斗成残影,搅动气流。雾葶贴心地再加了几片叶子助阵。
黑影很快败下阵来,锋利的叶片抵在喉咙,只要稍微用力,就会血溅当场。
“想不到堂堂少主祭,也喜欢恃强凌弱。”黑影嘲讽道。
他强装镇定,心里早打起退堂鼓。
回忆幻境中受的伤还没养好,对上虚弱期的雾葶未必能有十分的胜算,没想到她竟恢复了这么快,直接掐灭了零星的可能。
“再给你一次机会,解释,或者死。”雾葶不落入他言语的圈套,平静地重复道。
“我若说了实话,怎知你会不会信守承诺,放我一马。”
“这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不必你操心。”
“你……”黑影气恼,索性破罐子破摔,引颈受戮,“想杀我何必拐弯抹角,动手吧。”
他的自暴自弃来得十分可疑,雾葶留了心眼。
这样奸猾的人,见到棺材都不会落泪,怎么可能屈服。
“如你所愿。”雾葶催动绿叶割开黑影的喉咙,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轰”的一声,眼前绽开刺目的光,一阵热浪翻滚而过,雾葶受到波及,震出几丈远,胳膊擦出几道血痕。
滚滚尘烟散去,青草还带着火星。雾葶咳嗽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目光盯着地上血肉模糊的残肢。
阵法彻底涣散,牺牲一条腿以保全性命,到底是她低估了他。
也对,他能兴风作浪这么久,不心狠手辣到对自己下手,怕是早被她摁了。
可惜好不容易收集的气息,就被刚才的小爆炸炸没了。也罢,穷寇莫追,村里拢共这么点地方,迟早揪出此人的狐狸尾巴。
来日方长,下次见面,再把他四肢剩余的部分全卸下来就是了。
身侧的火影摇曳,木屋在火舌中呻吟,雾葶引了一旁的湖水熄火。
“嗞!”水浇在房梁上,扑灭在风中猛窜的火势。
雾葶抬眼打量,房梁的一块木头经焰火熏烤,颜色反而愈加明亮。
她御叶飞到房梁上,衣袖包住手指戳了戳木块,不烫,她放心拆出木块。
就在她取下木块的一瞬,木屋剧烈地晃动起来,顷刻间坍塌成废墟。
绿叶膨胀数倍,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掉落的木头一接触到叶面,通通分崩离析,一时木屑如雪。
等了好一会儿,动静终于停歇。
雾葶静默看着七零八落的木屋遗骸,有些头疼。
这该如何糊弄过去?
……
凡淳休整了几天,心中郁结不散。
村里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始终不见霖浃的身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去了山上。
山上那块禁地,去了就没见过活着回来的,长迦殿的人除外。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凡淳相信儿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但该忧心的还是忧心,他想让川就帮他去山上看看,怎奈此人踪影飘忽不定,他只好逮着纥元霍霍。
然而纥元看似好说话,实则滑头得很,推诿扯皮的一把好手。
怎么说也是长迦殿的圣子,他可以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但就是不能摁住纥元的头强迫让他帮忙。
只恨川就这个忘恩负义的,半点不念当年助他坐上大主祭位置的情分,不然霖浃早就是长迦殿的一员了,哪用得着他这个老父亲整日忧心。
凡淳磨牙碎碎念,该死的川就,该死的长迦殿,该死的吞云山,该死的山神。
他决定每天赖着长迦殿,死磕到底,就不信没人替他解决。
黑雨刚停,他马不停蹄往主殿去,然而被告知大主祭闭关,少主祭不在,圣子刚走,唯一管事的符窈姑娘忙得不可开交,没空理他。
凡淳哪受过此等冷遇,当即就要闹了,就见雾葶不疾不徐走来。
就像老鼠见到猫,凡淳寒毛倒竖,扭头就走。
众人皆以为,他是因少主祭将他掀入泥土中才对其生了畏惧,其实不然。
他是亲眼瞧见雾葶杀了人。
那次被掀入土中,遭了众人嘲笑,凡淳越想越气,于是打算找雾葶晦气。
苦寻不见,终于在一处草势茂盛之地看到了她。
走近一看,见她浑身沾满血污,地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是上一任福子首席。
残碎的尸身冲击视线,凡淳僵着身体,大气不敢喘。
疯子。这得多大的仇恨才会把人碎成这样。
更荒谬的是,大主祭把这件事归为意外。
她到底如何瞒天过海,凡淳不知道,但越想越是后怕。
万一哪一天,她不受控制,大开杀戒该怎么办?
自此之后,一碰上雾葶,凡淳就会乖乖绕道。
见凡淳落荒而逃,雾葶无甚情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是凡淳这种大麻烦。
正往主殿走去,忽然听道有人喊:“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