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如织，密密麻麻网住山间。
水滴从山洞的缝隙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你……你和雾葶是双胞胎？”千荷不确定问，脚步稍稍后撤，手不经意擦过口袋。
“你在找这个吗？”绯倾手指拈着银针，在她眼前晃了晃。
千荷脊背发凉，虫子果然是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弄死的。
“看出来，你为活下来做了很多努力呢。不过我不是来杀你的，不用紧张。”
话虽如此，但千荷不敢放松警惕。
绯倾方才说“你竟记得我”，意味着那日山神抓走的人就是她。但山神举手投足间凶残血腥的味都要溢出来，不像是能留活口的善人。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和雾葶又是什么关系？
“瞧我把气氛搞得这么僵，来，我们坐下慢慢说。”
千荷被绯倾牵到一块圆石旁，强按着坐下。
绯倾打了个响指，一架骷髅从地底慢吞吞爬出来。
骷髅空洞的眼眶塞两颗明亮的珠子，一下把阴湿的洞内照亮。
只见骷髅嘎吱嘎吱摘下头颅，放在山洞中央，随后又沉回地底。
绯倾高兴地介绍：“怎么样，我特地为这两颗照明珠找的随叫随到骷髅头，是不是比提着灯笼方便？”
千荷：“……”谢邀，真的欣赏不来，更夸不出口。
“你要是不喜欢，还有其他颜色。”绯倾看她一副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贴心道。
千荷连忙制止：“就这个吧。”来一个已经够荒谬了，再来几个她怕心脏要承受不该承受的。
“也好，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绯倾在她旁边坐下，托着下巴看她，“你想杀了川就报仇吗？”
这人生的和雾葶一模一样，但性情与之截然不同，雾葶沉静温和，而她阴晴不定，疯疯癫癫，让人心生畏惧。
千荷琢磨不透她的意图，但实力悬殊，先假意顺从就对了。
多说多错，千荷点点头，算是回答。
“真的吗？可是你与雾葶合作快要六年了，连川就的边都没摸到呢。”
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雾葶告诉她的？千荷还在乱猜，绯倾已经道出缘由。
“雾葶本是我的化身，只因那日山神逼迫，我万般无奈之下才把她放出去，打算让她寻找时机为我报仇。奈何她只是我的化身，承受能力有限，这不，只用了些秘术，她身体便亏空了。”
不啻一道惊雷劈进脑海，千荷瞳孔地震，雾葶和绯倾竟是同一个人？
绯倾状似惋惜：“以她这种的状态对上大主祭，自然没有胜算。这也是你们进展慢的原因，我看在眼里，实在着急。”
千荷有些不信：“如你所说，你既是雾葶的本体，合该比她强，怎么不亲自去山下报仇？”
“嗐，你以为我不想吗？还不是山神下的咒，让我只能呆在山上，哪里都去不得。”
“山神让你呆在山上做什么？”话刚问出口，千荷才觉冒昧，好在绯倾并不在意。
“做她狗腿子呀，什么脏活累活都要我管，烦着呢。”
千荷得到答案，见好就收：“原来如此。”
绯倾继续说：“我每日在山上徘徊，听众鬼闲谈，知道了川就的弱点。”
既然知道他的弱点，为何不和雾葶讲，非要告诉她？千荷情知这是个陷阱，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跳。
“大主祭无所不能，竟也有弱点？”
“是人就会有弱点，川就也不能免俗。”绯倾眼尾上扬，点漆的乌眸盈满笑意，“你可瞧见过长迦殿主殿的布局？”
“远远地看过，除了一个悬空的台子和照明的火烛，整个大殿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是因为川就把东西都转移到阵法里了，包括那双害死你爹的手。”
猝不及防被揭了伤疤，千荷唇角抿成一条线，脸色并不好：“这些和你说的弱点有什么关系？”
“别急嘛，听我慢慢说。”绯倾不急不躁道。
“川就有个非常敬重的师兄，擅长木工，主殿的悬空坐台就是他师兄亲手打造的。可惜天妒英才，他师兄因病早早离世了。川就只能借物思人，那个坐台便成为他对师兄的念想，也是拿捏他的弱点。”
“据生前在长迦殿任职的亡魂所说，川就从不对坐台设防，若你能把毒药下在坐台上，取他性命不过瞬息。”
“你说的容易，主殿是我想进就进的吗？况且以大主祭的能耐，小小毒药，怎么可能伤得了他的性命？”千荷当即质疑。
绯倾虚捏下巴，道：“进主殿不是难事，至于毒药，我记得不错的话，历代族医手里都有一份剧毒，名唤‘黄泉’，中毒之人不管实力有多深厚，都会在五息之内毙命，神仙难救。这也是连位高权重的大主祭也要敬族医三分的原因。”
千荷忍不住问：“你是故意在山洞等我的吧？”
“是呀，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所以每天都在这等你哦，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绯倾笑容更深，“怎么样，我说的你可有兴趣？”
千荷沉吟道：“且容我再考虑考虑。”
意料之外，绯倾立刻同意了。
“你若想通了，再来此处找我便是。你只管下毒，剩下的我来解决。”
千荷有些诧异，她以为绯倾只是想把她推出去做炮灰，没想到真在跟她商量。
绯倾冲她眨了眨眼，“不过有一点，我私下找你的事不能让雾葶知道哦，不然她会伤心的。”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千荷不理解，还是点点头。
骷髅重新从地底爬出来，咔嚓咔嚓安上脑袋，又沉了回去。
“好好想想吧。”绯倾挥了挥手，走入雨幕。
浓密的雨丝像厚重的帘布，遮掩了她的去向，很快，她便消失不见了。
千荷坐在圆石上，心绪乱飞。
一直以来，复仇的事都是雾葶在努力，而能她做的，只有帮雾葶调理身体。
但雾葶的身体状况比族中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差，长此以往下去，油尽灯枯是迟早的事。
虽说她是族医，但也无能为力。雾葶身体变差是频繁使用秘法遭到反噬的结果，而她的一身医术只治得了普通疾病。
若雾葶真的去了，她一个没有神力倚仗的普通人，拿什么去对抗族里说一不二的大主祭？
更遑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