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香的的气味随着蒸融的晨露一同散去，千荷懒懒睁开眼，慢腾腾起身，余光瞥到雾葶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早啊。”千荷打了个哈欠，招呼道。
雾葶转过头，“早。”
“你怎么也学梅道摆弄花草了？”千荷慢条斯理穿衣服，问。
“就是他送给我的。”
千荷一脸惊讶，目露喜色：“他要换你霍霍了？”
雾葶有意调侃：“谁也无法撼动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可别，”千荷撇撇嘴，“这地位不要也罢，只求他封心锁爱。”
她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说正事，昨天发生什么了，半夜也不见你回来，川就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我干了件蠢事。”
雾葶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千荷。
“这不能全算你的错，你也是迫不得已，”千荷安慰她，“弟弟肯定能理解你。”
“唯一的收获就是我得到了川就的力量。给我几天时间，我看能否借这份力量，追溯他把东西藏哪了。”
千荷打了水洗漱，含糊不清道：“川就这老货藏得可真深，我们都忙活一年了，连他边角都没碰到。”
雾葶眉宇间充斥着忧虑：“狡兔三窟，之后怕是会更难。”
“别担心了，你弟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脱险。”千荷调皮地将指尖的水珠弹到雾葶身上，“而且你都在关键时刻调整叶片的方向，避开了心脏。他好歹和你相同的体质，顶多躺几天，之后照样活蹦乱跳。”
雾葶叹息一声：“希望如此。”
……
雾葶用大主祭的力量去查探，结果一无所获。
她倒没有多大意外，如果川就真有这么容易对付，他也不可能稳稳当当坐在大主祭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听说川就把纥元带去了藏书楼，还勒令他两年内看完全部的书，大概想把他当圣子培养。
雾葶更看不懂川就的意图了。
或许是水月之境中，她下手狠辣，川就没再让他们见面，反而有意让他们避开。
对于那天的事，雾葶时常感到愧疚，可惜道歉的话只能深藏在心底。
思量再三，她找来一只橘猫作赔罪礼物。
纥元很喜欢它。有猫陪在他身边，她也安心许多。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福子意外身亡，梅道接了任。
这件事给梅道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他对千荷的追求更加热烈了。
千荷不胜其烦。
游灯节那天，不出意料，川就宣布纥元为新一任圣子。
雾葶隔着热闹的人群，远远看他。
但他何其敏锐，立刻就察觉到她复杂的目光。她不欲暴露增添麻烦，只好匆匆离开。
纥元成为圣子后，虽然川就极力避免，但两人接触还是逐渐多起来。
不过两人每次都是公事公办，不说一句多余的话。雾葶虽然对于两人像陌生人一般客套的交流感到难受，但这是保全他们的最好方式了。
她本以为这样相安无事下去也很好，直到有一天，纥元失去理智般，要掐死千荷。
他的演技也很好，骗过了所有人。连同自以为了解他的她。
若不是他那段不经思考的刻薄话语暴露了他的所有想法，她可能还沉浸他编织的假象中。
从前的阳光，谦逊，温和都变成了伪装，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弟弟竟变得如此陌生。
不知是出于害怕被川就发现的恐慌，还是不可置信的失望，她动手打了他一巴掌。
可在巴掌落下的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又何尝未变呢？
每天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样复仇，事事以复仇为先，靠执念吊着行尸走肉的躯壳。
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苛求纥元保持纯善呢？
从再回白纳族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天真了。
这一巴掌让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简单的客套话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茁义带来的消息打破了微妙的氛围，几人争先去启溪一探究竟，以摆脱在场的怪异感。
结果走在路上的六人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直至到达启溪，各自戴上熟悉的面具，才消弭压在心头的怪异。
纥元依旧春风和煦面对情绪化的族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雾葶默然看着，思绪万千。
纥元再也不是那个生她气，要糖才能哄好的孩子了。
等查探完情况，雾葶将事情向川就禀明，但川就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对她和纥元起冲突的事异常关注。
纥元又一次被消除了记忆。
但川就的怀疑并没有就此消停。
启溪事件愈演愈烈，川就暂时没心思对她下手，而是让她全权处理此事。
她从启溪上游发现了黑烟缠绕的泥团。
这种黑烟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山神的污浊之咒——连山神也要从神体剥离的东西，普通人自然承受不住。
她把黑烟带了回去。
川就让她不要再理会此事，顺带进行话语刺探。
雾葶其实能感觉到，她说的川就都没信。但他竟没继续追究。
不知道川就如何处理的，当天他就宣布启溪的水可以正常使用，之后确实没有人因为误饮而身亡。
许久不曾联系的绯倾给她带来了答案。
自上一次见面后，绯倾整个人也变了许多。清丽的面容多了几分病态，笑容阴冷，再加上一身红衣，活像深山里的艳鬼。
“我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情哦。”绯倾嬉笑着贴近。
“你还好吗？”雾葶轻声问。
绯倾弯起眉眼，“好得很呢，山里有很多鬼怪陪着我，无聊了我就撕几个看不顺眼的。”
“你受苦了。”
“你得补偿我，”绯倾手指卷起雾葶的长发，笑吟吟的，“被我吃掉怎么样？”
雾葶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发现了什么？”
“嘁，没意思。”绯倾松开她的头发，“好不容易见一面，都不陪我玩玩。”
她正了神色，“你应该也发现了山神丢往启溪里的污浊之咒。”
雾葶点头。
“大概是吸收的力量不够，她这一次陷入了沉睡。”
“然而就在昨夜，川就上山找她理论，发现她在休眠。”
“结果你猜怎么样？”绯倾眨了眨眼，笑着问。
“莫非……”
“你没猜错，川就可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趁机吸食了山神的力量。”绯倾高兴地拍拍手，“这下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