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月色从窗外落了进来，雾葶捏了捏眉心，把看过的竹卷放到一边，起身活动筋骨。
踱步到门口，虫鸣在寂静中格外热闹，她双手环抱，斜倚门框看月，温柔的月辉在黑夜里穿梭。
没等多久，就听“咚”的一声，有重物砸在不远处。
视线随意扫过，目光忽然顿住。
少年咳嗽几声，爬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环顾四周，“这是哪？”
视线交汇，少年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你是谁？”
温润清朗的声音在夜风中徐徐荡开，震得雾葶心口一滞，头脑嗡嗡作响。
这一次竟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川就为什么会这么快把他放进来，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看手足相残的戏目吗？
脑海炸开了锅，面上却只能装作不知情。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声线：“你以为你能骗到我？”
少年呆呆的，神情恍惚。
一枚绿叶飞出去，甚至没有收敛声势，就轻而易举穿过了少年的胸口。
以他的本事，避开叶子易如反掌，但他竟呆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叶片穿透他。
长袖下，雾葶捏紧了手指，却只能继续出言嘲讽：“就这反应速度，也敢到我面前挑衅。”
少年直愣愣倒下，渐渐黯淡的瞳孔还残留着不解。
万物在这一刻失了声，天地间狭窄得只容下那个轰然倒地的身影。雾葶的心跟着极速下坠。
对不起。她不想这样的。
虚镜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川就眉头一跳。下手这么狠，不会真给弄死了吧？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捡到的大补品，就这样折了实在太可惜。
川就没有多想，打了一个响指。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但对雾葶来说漫长得像是过完了一生。
血从少年的伤口处淌下，像是心口流出的眼泪。
她手指紧紧地抠住门框，指甲断裂的刺痛让她止住放下所有，不管不顾冲上前的想法。
现在但凡有一丝心软，就会被川就察觉，届时两人谁也逃脱不了。她不能过去。
可是再不给他止血，他真的会死。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竟要死在她手上吗？
裂开的天幕拯救了煎熬的她。
随着水月之境的溃散，少年也失去了踪影，只有地上的血迹证明他曾奄奄一息躺在这里。
雾葶虚脱般靠在门框上，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对不起。
那年，娘在弥留之际拉起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说：“今后你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莫让对方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诉。”
她眼含热泪，哽咽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
纥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姐姐受半分委屈。”
那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多年之后她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冷血无情地刺穿弟弟的心口。
对不起。雾葶失魂落魄走近那滩血迹，跌坐在地，面纱模糊了她的情绪。
如果连弟弟也不能保护，复仇还有意义吗？
她真是可笑，自以为看穿了川就的把戏，结果却要用纥元的性命来弥补她的愚蠢。
怎么会这样？
雾葶抱紧发冷的身体，脑中一片混沌。
“少主祭，好巧呀。”
一道声音猛地把她拽出冰冷的世界。
她侧目，梅道对她笑得灿烂。
到底是多了一个人，悲伤无法继续。她默然站起身，点头应和。
“你刚处理完公务吗？我一看到公务就头疼，对比之下，你还毫无怨言辛劳至深夜，简直是我的榜样。”
梅道站在隔她几尺的距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些许无关紧要的溢美之词，雾葶通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么晚，你还不睡？”
“我种了一种花，只在月圆时候开放，据说十分漂亮，你要看看吗？”
梅道送花被千荷拒绝多次后，积极寻找原因，最后他把问题归结为花不是自己亲手种的，诚意不足，所以才被千荷嫌弃。
然后他开始着手养花。
感受到他略显局促又带着期盼的目光，雾葶点头，“好。”
梅道开心地扒拉开一堆杂草，指着其中一株看不出分别的绿草，道：“就是这个。”
雾葶静静看着，等待下文。
“这是月影花，平日以月华为养料，待月圆之夜开花结果，算算时间该差不多了。”
那株不显眼的绿草抖了抖，在清月下舒展开身体，从顶部不断分裂开叉，最后卷在一起，再分开时，一朵融入月光精华的白色花苞赫然出现其中。
柔软细腻的花瓣层层绽放，吐出莹白的花蕊，幽香盈满微凉的风里。
“真的开花了。”梅道神情激动，“之前种了好几次都不曾开花。”
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摘下，“符窈姑娘没骗我，呆在少主祭身边真的有好运来临。”
雾葶诧异，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梅道把花递到她面前，高兴道：“这是因为你的好运才开的花，理应属于你。”
雾葶没接，“这是你自己的功劳。”
“不，这都是你的功劳。”梅道固执道，“正是因为有你在，它才愿意开花。”
左右不过一朵花，雾葶不想因此争论个没完，她伸手接过。
滑腻的花瓣触及指尖，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驱散身体的寒凉。
“开花的月影花会一直盛放，直到下个月圆日到来才会凋谢。”
雾葶垂眸拈花，缓缓道：“多谢。”
梅道嘿然一笑：“希望沾了少主祭的好运，我种花能够无往不利。”
“千荷姑娘别并非因你诚意不足才拒绝你的花，”雾葶出言提醒，“她有要事缠身，无心顾及这些。”
“原来不是因为讨厌我。”梅道更开心了，“我还想过，是不是哪里惹得她生厌，不是讨厌我就好。”
雾葶：“……”不明白他在开心什么。
“事情总会有忙完的一天，我不会放弃的。”
雾葶扶额，她不该提醒的，竟让他越挫越勇。
千荷要更头疼了吧。真是罪过。
梅道自言自语：“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厌恶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