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就把纥元带回去后，左思右想，不甚放心，安全起见，又给纥元施加了道遗忘阵法。
近来，他总觉得雾葶的状态不对，好似记起了什么。可巧，饿了来馒头，困了遇枕头，他一如既往在吞云山溜达，就捡到了浑身是血的纥元。
正好用她亲弟弟验一验。
但是想象中姐弟相见却不能相认的大戏并没有发生。
明明能力都不错，没想到一碰面这么脆弱，说晕就晕。
正想时，主殿门外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大主祭。”
川就一挥袖，纥元就消失在原地。
“进来吧。”
路上，雾葶想了许多。
为了接近川就，她在村里潜伏了许久。自上一任少主祭和福子意外过世后，凡淳打着为造福族人的名头，不断向川就施压，让他尽快补齐长迦殿的空缺。
实际上，凡淳是想借机让他儿子霖浃在长迦殿谋得一官半职。但川就并不想让他如愿。
川就一直想找一个完全听命于他，实力又过得去的心腹，可惜没有找到。
于是她装作不经意出现了。
纵然多年未见，川就一眼就认出了她，显然不曾忘记手上沾过的鲜血。
“你回来做什么？”
“求一个机会。”一个能手刃仇人机会。她敛眉，低声细语，“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我想留在族中生活。”
川就自然清楚不会有她说的这么简单，但是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送上门的白菜，不好好利用可惜了。
就送她去做山神的贡品，她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命了。
没想到她竟是合魂体——大补品。
川就有了新的盘算。
不出意料，她从山神手下活着回来了。
正好凡淳缠得紧，他十分大方地让她坐上少主祭的位置，推出去混淆视听。
前提当然是洗去她的记忆。虽然她留着记忆也翻不出浪花，但谨慎些总没错。
没了记忆的雾葶果然温顺，对他言听计从，用起来十分顺手。
他扫了一眼依旧恭顺的雾葶，问：“昨日那个少年，你觉得怎样？”
雾葶四平八稳答道：“我恰好犯病，不曾瞧仔细。”
“他是来取代你位置的。”川就一脸玩味，犀利的目光充满探究，“你知道的，长迦殿的继任向来只有在上一任身亡后才会发生。”
“他是你的死敌——”
姐弟相残的戏码似乎也不错。
雾葶知道川就想听什么答案，“我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
“如此甚好。”川就阴恻恻笑了，“不过你近来忙于殿中事务，想来神力使用也疏忽了，我特地为你准备了水月之境，你也该磨练磨练了。”
“多谢大主祭。”雾葶心知肚明，他还在试探，不过换种说辞而已。
水月之境取自“镜花水月”，其以现实为根基，根据入阵者的内心创造幻象，虚虚实实，瞬息万变。如果不及时辨别，被幻象迷惑，就会沦为水月之境的养料。
反之，如果一眼侦破虚妄，击碎幻象，就能获得水月之境所蕴含的全部力量。
这正中雾葶下怀，她迫切地需要一份力量修复不堪重负的身体。
“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好意呀。”川就笑意更浓，银色的长发在烛火中散着冷光。
水月之境创造起来颇费周章，不过对于川就来说只是洒洒水的玩乐。
他倒要看看，乖顺听话的少主祭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
出了殿门口，茁义搓着手迎上前，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少主祭大人，您可算出来了，我已经将上个月的账目整理好，就等您过目了。”
“好，我去看看。”雾葶点头，跟着去了偏殿。
于是川就在虚镜里看雾葶办了一整天的公。在水月之境没有结束前，入阵者的一举一动都会呈现在虚镜里。
真是勤勉呢。川就嘴角抽搐。虽然他知道长迦殿一众人对雾葶赞不绝口，但他以为都是吹捧——毕竟他什么事也不干，也有人把他夸得天花乱坠——没想到她是实打实的克己奉公。
眼见墨色点染了夜幕，她仍低头翻阅竹卷，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川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偏殿的门被人敲响了。
雾葶抬眼看去，俊秀清朗的少年弯眉对着她笑，明澈的眼睛漾开温柔的春水，“姐姐，原来你在这，我找你好久了。”
雾葶看着他，没有说话。
“姐姐，我都记起来了，”少年步伐欢快地靠近，携过微凉的夜风，“我瞒着大主祭偷偷跑出来的，我们抓紧离开这里吧。”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少年拂开案台上的竹卷，双手撑在案台上，低下头，圈起一层阴影，他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不满道：“姐姐，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我在想，”雾葶移开视线，淡然道，“要怎么送你离开。”
真好啊，太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纥元了，竟让她有些不舍。
“什么啊，是我先来找你的，怎么变成你送我了？”少年立时眉开眼笑，他拉起雾葶的胳膊，没有拉动。
他面露疑惑，“姐姐？”
“为什么要来找我？”雾葶平静地问。
待在外面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找她？
记得上一次分别，他面露不舍答应：“一定要尽快回来哦，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小骗子。
“这里多危险呀，我怎么能让姐姐一个人独自面对呢。”少年拽了拽她的衣袖，“没时间了，姐姐我们快走吧，被大主祭发现可就不好了。”
雾葶幽幽道：“是啊，这里很危险。”
少年还想说什么，身体忽然一僵，他瞪大双目，一片绿叶从他胸口穿过，带出一串血花，“你……”
“说好的要送你离开。”绿叶抖干净血迹，飘回手镯，雾葶睨着他，“所以，请上路吧。”
太刻意了。从一进门就充满了刻意，看来川就按耐不住了。
少年捂住伤口，忽然露出森冷的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眨眼消失不见了。连同地上的血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雾葶捡起地上的竹卷，接着看。
她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