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荷采药回来,看到倒在门口的梅道。
她还以为是这人又耍什么脑瘫把戏,蹙起眉,走近却闻到一股酒味。
千荷面无表情踢了他一脚:“喂,挡道了,躺别处去。”
烂醉如泥的酒鬼没有回应。
千荷掏出银针,给他扎醒。
结果人是醒了,脑子却有点不正常。
“你们都走,都走吧……”他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嘴里喊着胡话。
本来不想管他的,可天要黑下来,她担心这人真的死在外边,这才把人拖进客房。
“真是,欠你的。”她凶巴巴嚷道。
梅道迷迷糊糊的,“什么味道?好香啊。”
“你这都忘了?”千荷没好气,“是我特制的安眠香。”
“忘记了,全忘记了。”他摆手,“咚”的一声直接在地上睡过去。
“我仁至义尽了,懒得管你。”千荷翻了个白眼,关上门自己忙活去了。
房间里的梅道忽然睁开眼。
眸光清明透亮,哪还有一分醉意。他捏住鼻子,要打开窗透气。不想安眠香效果霸道,走到一半,他就双腿瘫软,晕了过去。
天边最后一丝红霞也染上墨色,晚风徐徐吹过。谢泊曦坐在墙头,身体微微后仰。月光的清辉散落人间,点亮漫漫长夜。
雾葶安静坐在他身旁,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藏匿于黑暗的鬼怪开始出没,往往打量过他们后识趣地绕开。
静坐片刻,谢泊曦问:“聊一聊吗?”
“你想问什么?”雾葶一眼看穿了他的真实目的,平淡的嗓音扫过躁动的夜色。
“第一个问题,我来到白纳族真的是偶然吗?”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从他来这的第一天起,他就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融入这里。
面纱在夜风里晃动,她勘不破悲喜的眼眸幽深莫测:“在我看来,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也就是说她也没有答案。
“第二个问题,我和你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雾葶清晰而缓慢地吐出字音:“是。”
果然,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她没有再往下解释,说明现在还不想告诉他。谢泊曦虽然好奇,但也没追问。
他嘴角扬起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么,我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雾葶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露出异样的情绪。
他补充道:“我看得出来,大主祭与你们姐弟不和。虽然我现在实力不够,但我可以做你们的内应。”
大殿上,川就扬言要找一个听话的,结合他之前对他寄予的“厚望”,不巧,他正是那个“听话的”。
如果可以,谢泊曦只想隔岸观火,任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但他已经搅入这趟浑水,只好先给两方画好大饼,全看哪方能笑到最后。
雾葶缓缓开口:“我与他是个人恩怨,你不必急着站队。只要后面不妨碍我的计划就好。”
谢泊曦摸了摸鼻子,看来画饼没成功。
雾葶的目光忽然一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阴影处。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一样平淡的声音,多了几分挑逗的意味,阴影里的女子朝他们靠近,月光沐浴在她身上,俨然是另一个雾葶。
她歪过头,眼里涌现贪婪,“这不能怪我,你避着我不见,我只好来找你。”
雾葶吩咐谢泊曦:“进屋去。”
谢泊曦十分听劝,麻溜地跑了。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好久不见,”雾葶一字一顿,“任卜真老先生。”
“不愧是少主祭,即使力量削弱,也依旧敏锐。”任卜真哈哈大笑,恢复了原形。
他饶有兴趣问:“我自认为瞒得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梅道的尸体突然出现在启溪那天。”
就和梅道忽然失踪一样,他的尸体也是忽然出现在启溪的。
千荷把梅道的尸体带回去检查,发现他的内脏衰老得很严重,竟似老人一般。
千荷拿不准主意,向雾葶求助。
“是夺舍禁术的反噬作用。”
“夺舍?他被人夺舍了?”千荷大惊。
“夺舍之法有违天和,损人害己。夺舍者占用的身体会加速衰老,待身体彻底坏死,夺舍者也会魂飞魄散。看样子,梅道被夺舍的时间不短。”
千荷回想之前的种种异常,恍然:“难怪前一段时间很多事情他都说不记得了。”
她叹息一声,说不清是伤感还是感慨,“真是应了你的名字,倒霉透顶。连死也死得不安生。”
雾葶道:“现在要弄清楚是谁用这等阴毒的法子,又是何居心。”
千荷不解:“他平时挺多愁善感的,别说与人结仇,就是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都会愧疚半天,怎么会惹到如此歹毒的人。”
雾葶:“梅道的实力也不弱,此人能夺舍成功,要么实力高于梅道,要么是趁其不备。目前来看,第二种可能比较大。”
千荷:“熟人更容易得手,可以先从他相熟的几个人开始排查。”
梅道性格内向,结交的人不多,只用了半天,就查到了“自杀身亡”的任卜真身上。
任卜真死的那天恰好花田起火,他精心打理几十年的花田连同他的尸体一块烧没了。
这是梅道的说辞。
但是对于花田为什么会起火,他为什么不救火之类的问题,他三缄其口,一问起就说太过伤心,没想那么多。
平日也没多少人对梅道的事上心,更何况死得还是个无关紧要的外族人,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后来仔细一回想,其实处处充满疑点。
任卜真阴恻恻道:“少主祭真是心细如发,换作平时,和你对上真没一点胜算,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谁叫我走运,恰好碰上少主祭的虚弱期呢。少主祭不妨配合一下,也好少些痛苦。”
雾葶仰头看皎洁的月色,轻轻说:“梅道很信任你,他一直把你当做亲人。”
任卜真讥讽大笑:“亲人?哈哈哈,是他自己太蠢,别人说什么都信。不过我真要感谢他,要不是因为他,我的计划不可能这么顺利。”
雾葶垂眸,问:“你当真没有一点悔意?”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他能为我铺路是他的荣幸。”
“好。”雾葶朝半空伸手,成百上千片绿叶浮现在她身后,杀气铺天盖地,连皎月也瑟缩在其阴影中,“能死在我的手下,也是你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