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的主意是从那个叫任卜真的耄耋之年的外族老人那里听来的。
这位老人年少时爱四处冒险,每到一处就会收集当地独特的花,送给他心爱的姑娘。
某天,他走入了一处山林,来到白纳族,找到了这里最漂亮的花。但是他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再也没出去过。
希望在一轮又一轮的春夏秋冬中破灭,于是,他的乐趣变成了和旁人诉说他的曾经。
譬如见证了小姐与书生的夜奔,又如在波涛诡谲的江湖艰难求生,还如看过的人间百态、各种辛酸。
当然,他说得最多的是他心爱的姑娘。
他喜欢送她各种独特的花,倾诉热烈的爱意。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但在他看来,她是万紫千红中最明丽的一朵花,是花团锦簇中独属于他的花。
梅道是任卜真最忠实的听众。
他理解任卜真的苦闷与惆怅,因为他也有喜欢的姑娘。不过一个是远隔山海,一个是求而不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千荷的呢?或许是那次带他走出困顿的歌声,或许是看她一次次挽救了族人的性命,又或许是见到她的每一次发自内心的喜悦。
年少的爱慕抽芽开花,长成参天大树。
笨拙的少年采取了老人示爱的方法,每天去花田选一种花送给千荷。
花田是任卜真耕种的。被困在白纳族后,他开始种花,遥寄相思。
今天是梅道第二十七次送花。
他快步走到少女身前,低下头,把花递出去,羞涩道:“这是我特地为你摘了,希望你能收下。”
瑰丽的晚霞在少女长长的眼睫流动,她看了花一眼,说:“这个不能入药。”
谢泊曦听到脑海里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她真的好漂亮,好小一个,好可爱!什么,她居然和我讲话了,她的声音怎么可以这么好听,啊啊啊,我死了!
谢泊曦嘴角抽搐。真的,干脆别叫梅道了,直接改名叫“没救”好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花我可以自己摘,你别再送了。”千荷说完,径直从他身边绕过,走远了。
梅道呆呆地捧着花,嘿嘿傻笑,他脑海里回放着千荷绝世盛颜,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直奔任卜真住处,分享他的激动。
“虽然她还是没有收下我的花,但是她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说起今日的事,梅道飘飘然,一脸满足。
“我相信,只要坚持送,总有一天可以打动她!”
谢泊曦有些无语。兄弟,你别太自我感动。追求姑娘应该投其所好,人家明确提出不喜欢花,你还眼巴巴跑上去送,不是自讨没趣吗?
碰上这种夯货,千荷应该挺无助的吧。
关键是任卜真还在附和:“烈女怕缠郎,看她今天的表现定然是在害羞了。姑娘家面皮薄,你再给她点时间,过几天她就同意了。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梅道幻想着他和千荷成亲的情景,傻笑道:“我会努力的。”
谢泊曦觉得自己也挺无助的。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捕快呢,捕快在哪里,快把这俩傻子抓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梅道依旧雷打不动送花。
好消息:千荷终于收下他的花了。
坏消息:千荷把花砸在他脸上了。
“耳朵听不懂人话,我帮你治。”千荷冷着脸,拍了拍手上的花粉,转身离开。
花瓣飞扬,余晖将少年落寞的身影拖得很长。满腔的喜悦沉入黯淡的暮色。
梅道沮丧地和任卜真诉说惨状。
老人不解且大为震惊:“没道理啊,我当时就是这么拿下我婆娘的。”
谢泊曦已经习惯他们俩惊人的脑回路,纯粹当乐子看。别说,一旦置身事外,浑身舒爽。
果然,就不该谁都同情。
连着几天,梅道都闷闷不乐,情绪消沉。
最后是福女首席符窈先看不下去,把一沓账本甩到他面前:“你这怎么整理的,一个都对不上!”
梅道神情低落,颓废地瘫在长廊的角落:“哦。”
符窈冷眼看他:“整体这个死样,别说千荷姑娘看不上你,你出去看,现在族人哪个不在嘲笑你。”
梅道眼眸黯淡,不痛不痒回道:“随他们怎么嘲笑。”
符窈恨铁不成钢:“你要真想追求千荷姑娘,就该振作起来。”
梅道低声喃喃:“花那么好看,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是真心喜欢千荷姑娘吗?”
“当然,我很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她,”梅道不容人置疑他的喜欢,“为了她我可以豁出性命。”
“你的喜欢不假,但你用错了方法。”
“啊?我都是按照……”
“停,先听我说。”符窈才不想再受一遍那个老头自以为是的恋爱宝典的荼毒,“你可以送花,但必须建立在她对你也有好感的情况下,否则就是骚扰。”
“你自己想想,要是有个人天天在你面前做你不喜欢的事,还屡教不改,你会不会觉得讨厌?”
梅道张大嘴巴,好像确实是。
符窈继续道:“与人相处的时候,最基本的不应该是尊重对方的意愿吗?更何况是对自己喜欢的人。千荷姑娘既然多次强调不要送她花,说明她真的不需要。而你在做什么呢,自作多情地给她添堵。她没下毒整你,都算好了。”
梅道小声道:“我没想过原来会她带来麻烦。”
“要想一个姑娘喜欢你,你必须做到她眼里独一无二,没有人能替代你在她心中的位置。”
梅道一脸迷茫:“我该怎么做?”听起来好难。
“首先,给我把账本整理好。”符窈拖长语调,语气阴森,“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消极怠工,我这几天增加了多少工作量?”
梅道清理完账本,一路上都在想道歉的措辞。符窈说,当务之急是寻求千荷的原谅,改观对他的印象。
走到千荷住处,正要敲门,眼前突然窜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肉芋撞开门跑出来,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梅道疑惑地转头,肉芋怎么了?犹豫片刻,他贴着门往里看,却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了。
只见纥元把千荷按在墙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