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跳动，将沉闷的空间切割成零零落落的碎影。
千荷盯着谢泊曦，忽然笑道：“你半夜潜入我药房，绝不是来投诚的，我倒不知我这有什么宝贝，竟让初来乍到的外族人惦记上了。”
她手里的火烛微倾，滚烫的蜡泪一滴滴落在谢泊曦的手背，她娇艳明丽的面孔露出微笑，清脆的声音绷成一条直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泊曦一脸无辜：“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想帮你罢了。”
坏了，这疯女人不好忽悠，得赶紧编个她信得过的理由。
“不想说？我来帮你。”千荷招了招手，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人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过来，“你说一句假话，断一截手指怎么样？”
脸色呆滞的男人拿了一把生锈的大剪刀，踉踉跄跄走到一边，离得近，谢泊曦还能闻到剪刀上陈年的腥臭味。男人撑开剪刀，卡住他的小拇指，就要用力。
谢泊曦慌忙大喊：“我说，我全说！”
男人的动作立时停了，却没退开，而是维持着剪东西的姿势不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我想复活一个人。”谢泊曦瞧了一眼千荷的脸色，她并没有因为这句异想天开的话而感到惊讶，“大主祭算到制造混乱的是一群早已死去的人，我猜想你有起死回生之术，这才深夜来偷药。”
千荷开口，像是宣判死刑的判官，声音冰冷：“你撒谎——”
男人手指用力，剪刀割破手指，渗出血来。安静的空间，生锈的剪刀嘎吱作响。
谢泊曦一脸痛苦，尖叫出声：“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身边这位不就是起死回生的最好例子吗！”
千荷身体一顿，刚才她并不知道谢泊曦是否说谎，只是想诈一诈他，结果出乎意料。
只是一个外族人而已，大主祭怎么会如此看重他，什么都说与他听？如果能做她的棋子……
她一个眼神示意，男人适时停下来，鲜血从生锈的剪刀边缘渗出去。
千荷露出纯良无害的笑：“你还知道什么？”
赌对了！谢泊曦心里松了口气，他就说旁边这个男人面色发青，皮肤松垮，根本不像活人的样。
接下来他只要半真半假说就好了：“纥元提供的帮助有限，不可全信。”
当时他们在长迦殿闹那么大动静，纥元愣是没管，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千荷眼疾手快塞了一粒药丸进他嘴里，用巧劲逼他咽下。
“你刚才吃的是我用了三十二种药材配置的毒药‘月断丸’，每到月末毒发一次，毒发时全身溃烂，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会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谢泊曦心里骂得很脏。他哎哟哎哟乱叫：“痛死了，伤口再不处理，只怕没等到月末我就先死了！”
“这点小伤，还死不了。听着，我放你回去，今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继续留在大主祭身边，他有什么动向，你一五一十告诉我。敢有半句假话，等着毒药发作，穿肠烂肚而死吧！”
谢泊曦咬牙，面露不甘，神色纠结：“大主祭可不是好忽悠的。”
“我可不管，被他发现只能证明你是没用的人。”
“我帮你办事，没有一点好处？”
“能留你性命就是最大的好处，少在这讨价还价。”
啧，真是小气。谢泊曦暗骂。
男人放下剪刀，慢腾腾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这时，谢泊曦才注意到胸口隐隐发热，他伸手一摸，是雾葶给的叶子。
“这叶子哪里来的？”千荷神色一变。
谢泊曦晃了晃：“这个吗？瞧着好看，路上随意捡的。”
手上未干涸的血蹭到叶片上，被吸收掉，渐渐地叶子发出莹绿的光。
光线越来越强，将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
蓦地，站在一旁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怪叫，在白光里分解成颗粒，最后消失不见。
谢泊曦悚然一惊，连忙退后，下一刻，他也被白光吞没了。
……
“嘿，梅道，发什么呆呢！”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谢泊曦睁开眼，手里正捧着一汪清水。
面前是一条潺潺的溪流，清澈的水流倒映着一张年轻的面孔。
谢泊曦仔细一看，这张脸不就是刚才剪他手指的人吗！
“梅道，梅道！”身后的人又喊了两声，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梅道？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谢泊曦满腹疑惑。这又是哪里？
他扭头看去，亲切的面孔，爽朗的笑容，可不就是茁义。
“你小子发什么呆呢？叫了你好几遍都不理。”
梅道是在叫他？谢泊曦大为震惊，才几个时辰不见，茁义就不认得他了？
不对，他想起来了，梅道不就是前几日失踪，结果被找回尸体的福子首席？
不等谢泊曦细想，嘴巴忽然不受控制张开，说道：“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什么情况？！谁在操控他身体！
谢泊曦忽然想起刚才水里看到的面孔，大脑直接宕机。
“今天又要送什么花？”茁义露出促狭的笑。
“呃，我还没想好。”
“那可快点喽，族医马上要采药回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谢泊曦拖着身体，四处找花。
他慢慢捋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他陷入了梅道的回忆，灵魂寄宿在他身上，与他共感。但他不能干涉梅道的一举一动，只能旁观。
太阳慢慢沉入天际，红霞漫天。
梅道翻遍花田，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发愁。妥妥的怀春少年。
最后，他终于找到满意的花，摘了一捧，洒上水，粉色的花瓣沾上晶莹的水珠，在火红的残阳下，显得娇嫩可爱。
他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抱着花走在小道上，影子随着他左右摇摆。
夕阳是好看的，花是好看的，歌是真的难听。谢泊曦煞风景地想。
忽然，梅道看到了什么，兴奋地往前跑。
少女清秀的背影在视野里清晰起来。
“千荷姑娘，等一等！”
背着竹篓的少女转过身，昳丽的面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耀眼，她眉眼含笑，顾盼神飞，像是无意落入凡间的仙子。
谢泊曦一阵恶寒。
癫了，癫了，千荷长得好看不假，但这双眼睛怎么看的，给她周身加上光环不说，还有一层飘渺的仙气。
不仅如此，谢泊曦还感受到心里泛起浓烈的欣喜与甜蜜。
欣喜啥呢，没看到千荷不仅没等他，还越走越快吗？
怀春的少年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