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应负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天下英才星涌,奔赴热爱,以武定国,以文安邦。
幼时,谢泊曦常在欢呼的闹市看到一袭袭红衫打马而过,少年人意气风发,腹有山河,脚踏乾坤,光芒万丈。
鲜衣怒马的少年,眉眼都是自信轻狂,惊动满楼红袖招。
娘亲从嘈杂的人群里找到他,弯腰揉揉他的脑袋,笑道:“曦儿长大也想成为他们吗?”
小谢泊曦一眨不眨地看着恣意张狂的少年们,下定决心,认真道:“我想和他们一样耀眼。”
“会有这么一天的。”娘亲牵起他的手,笑容温婉,“每个人都有自己发光的时刻,我相信曦儿能做到。”
时光就像指缝中的流沙,不经意间就匆匆而逝。
许多年后,已经长大的谢泊曦站在热闹依旧的街市,看到永远年轻的少年人从眼前张扬而过,带走他遗弃在某个角落的念想,去往他到不了的山海。
春风依旧多情,扑进身体,绞断柔肠。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谢泊曦背过身,把喧闹留在身后。然后他看到一个人站在面前,温柔地看着他。
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眉目如画,天然一段风韵堆在眼角,清婉的声音添了春风的柔软:“曦儿。”
谢泊曦心神俱颤,伸出手想拥抱住眼前的人,后领蓦地被人拉住,一只冰冷的手覆上眼睛。
“清醒些。”
平淡的声音拂过耳边,谢泊曦举目再看,月光落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哪有娘亲的身影,分明是一个吊着长舌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恶鬼!
恶鬼晃着腐烂的脑袋,一半破碎的皮肉,一半白森森的骨头,暗沉的血污掺杂其间,眼眶凹陷,眼珠却跳出来贴着鼻子,嘴巴没有了,直接暴露黄褐色的牙齿,长舌上挂着黑乎乎的涎水,离得近,还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清醒过来的谢泊曦倍感晦气:“就你这丑样,还想欺骗我感情?”
长舌鬼乱糟糟的头发在风中炸开,它鼻子边的眼球恶狠狠地剐向谢泊曦,但碍于他身边的雾葶,并没有近一步的动作。
雾葶淡淡扫了眼长舌鬼,它立刻害怕地低下头,灰溜溜飘走了。
她淡声问:“纥元没同你说过,晚上不能出门吗?”
仗着鬼已经跑了,谢泊曦瞎话连篇:“是那丑东西引我出去的。”
雾葶没有拆穿他,轻声嘱咐:“在你实力不够之前,晚上不要轻易出门。”
“少主祭说得是,我一定吸取教训,不给您添麻烦。”谢泊曦一脸狗腿。
中午饭堂吃饭间,在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下,谢泊曦把长迦殿的人了解了七七八八。
比如眼前情绪永远平淡,把他从红衣女子手里捞出来的人是长迦殿的少主祭,实力与脾气阴晴不定的大主祭不相上下。
想到大主祭,谢泊曦又觉得一阵头疼。
晚间,大主祭纡尊降贵跑来找他,彼时他正忙着整理床铺,转头就见这位爷鬼魂般不声不响站在身后,拿幽深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你谁啊?”谢泊曦心理素质相当强大,顶着银发男人冰冷的目光,皱眉发问。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叫川就,是长迦殿的大主祭,还是杀他好几次的凶手。不过这一次轮回他们没有见过面,他便装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川就没有废话:“我是救你的人,该说的纥元已经和你交代了。我把你救回来只要你干成一件事——早日觉醒你的能神力,一年内,实力要比肩少主祭。”
谢泊曦:“……”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据茁义所说,少主祭和大主祭的实力不相上下。
我要是有那本事还会在这听你狗叫?
“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入族仪式前,你还没熟练掌握你身体潜藏的神力,你的下场形同此物。”
川就随手朝他木床一指,“咔嚓”一声,木床断成两瓣。
谢泊曦很想当场给他鼓掌。
轰什么不好,偏轰床,收拾半天我容易吗。你有能力,好威武,好了不起哦。
“这半个月我会让纥元训练你的能力。”
说完,川就抬脚,飘飘然走了。
谢泊曦朝他的背影竖起优雅的中指。
神经。
他暗想,半个月内时间应该够了,抓紧找到出去的办法,然后麻溜地滚,这位癫公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于是趁夜深人静,他翻墙出去碰碰运气,结果运气爆棚,才刚落脚,就碰上恶鬼,而他的夺命连环扇居然没有效果!
长舌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随后朝他吹了口气,谢泊曦沉入幻境里,险些成为恶鬼盘中餐。
得亏雾葶捞得及时。
谢泊曦更加坚定不能得罪这位少主祭的想法,人家一个眼神就能把鬼吓跑,跟她对上,不是自寻死路嘛。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前两次见到雾葶,身体就不受控制,这次怎么相安无事了?
月光落在雾葶身后,她轻薄的面纱在风中轻扬,衬得她更加神秘。只见她手腕动了动,悬着的绿叶发出淡淡的荧光,摇晃着分成两片,其中一片飘到谢泊曦手上。
“收好,遇到危险时,这片叶子能救你一命。”她淡淡道。
谢泊曦捏着树叶,面上不显,内心却狂喜:“我一定当宝贝供起来。”
不愧是少主祭,出手就是豪横,这树叶能出其不意伤到绯倾,缠住鬼魂,其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谢泊曦看向雾葶的目光算不上纯良,这可是实力与川就不相上下的人耶,好想成为她的腿部挂件。
大佬,腿腿,抱抱。
“夜深了,我先行一步。”谢泊曦笑眯眯道,“之后若有事相托,只要我能办到,在所不辞。”
然而他心里明镜似的,她都办不到的事,他怎么可能办得到,但大饼嘛,该画还是得画。
他施展轻功,翻入高墙内。
地上铺满银白的月光,雾葶目光望向高墙,若有所思。
几个月前,她卜了一卦,得知有一变数会搅乱她的计划。两天前,她又卜了一卦,结果依然没变。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个选择。一个是趁事情还没发展到挽救不了的地步,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个变数。另一个则是将变数纳为己用,放在眼皮子底下约束。
只是没想到,变数竟会是他——多年前她亲手放出去的希望。
她本来想直接从绯倾手下带走他,但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不要过多干涉,让一切回到正轨吧。”
正轨?什么是正轨?
意识抽离了身体,头脑一片混沌。她把陷入昏迷的谢泊曦留在原地,独自回到山下。
等她清醒过来,再折回去,人已经被大主祭带走了。
每每回想,她不免心生郁结,会是谁操纵了她的意识呢?
正想着,一道影子从暗处扑过来。
腿上挂了个毛茸茸的胖猫,雾葶熟练地抱起来。
“抱歉,一时没看住它,又让它乱跑了,希望没有给少主祭带来困扰。”少年清润的声音在夜风中散开。
雾葶把猫抱给纥元:“无妨。”
“少主祭现在才回来吗?”
肉芋在纥元怀里不安分地扭动,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雾葶。
“嗯,刚把事情处理完。”
“一切顺利吗?”
“有眉目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纥元扬唇笑了:“夜深露重,少主祭好好休息。”
雾葶点头,向侧殿而去。
肉芋抬头哀怨地看着纥元,似乎在生闷气。
纥元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少主祭刚回来,肯定累了,哪有那么多精力陪你玩,下回再找她也不迟。”
肉芋才不听他说什么,从他怀中跳下去,闷闷不乐走远。
纥元好笑地摇头,迈开脚步跟上。
谢泊曦回到小木屋,一看到完全没有挽救余地的床,不禁哀嚎一声,得,今晚只能打地铺了。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摸出袖中的树叶,仔细看了又看。
山上遇到的那两个疯子只会要他的命,但雾葶不仅救了他两次,还送他保命的武器。
他看不明白她的意图。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善人吗?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恰好是对方需要的?不能吧,他兜里比脸都干净。
算了,就当她是心善。谢泊曦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何必让自己不痛快。
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明白,为什么那群人能避开百鬼顺利上山。
到底倚仗的是什么?谢泊曦把所有的细节都想了一遍,得不出答案,于是愉快地睡过去了。
翌日清晨,谢泊曦爬起来练了一套拳法。
他试了几招,效果不错,轰倒几根竹竿,正好拾去做床。
从饭堂吃完早饭,慢悠悠走回去,迎头看到纥元。
纥元干脆地说明来意:“今天开始,我教你如何唤醒自己的神力。”
肉芋在一旁埋头吃小鱼干。
“不是说神力只有你们少部分族人才有么?”谢泊曦真诚发问。他要是有神力,至于每次打群架都逃跑么。
“你马上也要成为白纳族一员了。”纥元微笑道。
谢泊曦:“……”
论滴水不漏还得是您,我谢某人甘拜下风。
接着纥元详细讲了如何感知神力和调动神力。
谢泊曦听得昏头涨脑,天知道他多少年没有正儿八经听过讲课,这让他又梦回幼时被夫子追着背书写文章的日子。
讲完,纥元问:“听懂了吗?”
谢泊曦点点头,又摇摇头。
纥元不解其意:“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再讲一遍。”
谢泊曦如实回答:“每一个字我都听懂了,但组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纥元:“……”
他难得沉默了。
他委婉道:“或许直接操作更适合你。”
谢泊曦忽略纥元眼中的无语,欣然同意:“我也觉得。”
正说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圣子!”门外的人喊道。
谢泊曦起身去开门,原来是茁义。
茁义一脸着急:“圣子,您快去看看,族长带着一群人在主殿外闹,说要找您。”
纥元从容不迫应道:“好,我现在就去。”
走在吃瓜第一线的谢泊曦把人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