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考斜前方一跃,身后地面“砰”一声。
是斧子击在地面的声音。顺势这个黑衣人朝前翻滚卸掉高空跃下的力。
两方刚稳定脚步,黑衣人斧子贴着地面一甩,同时下蹲着却还能朝周考方向挪移一步 ,斧子的距离正巧可以劈到周考的脚。
再度躲开,周考这时候注意到黑衣人的身影有些小巧,一身劲装,明明还是炎热的夏末,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脸上也包着黑布。
“谁派你来的,报酬我给三倍!”
周考继续朝后退步,同时急匆匆说着。
黑衣人没说话,舞动的长斧像是鬼魅,只能看见一个闪动的白金色影环绕着黑衣人飞舞。
这时候由远而近,逐渐响起马匹奔走的声音。
有人来了!
黑衣人也听到了马蹄声,舞动的斧子更是急躁又凌厉,原本周考进朝歌城身上还佩戴了把剑,现在那把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就算有剑,又怎么能应对一柄力大势沉的斧子?
一边盯着黑衣人舞动的斧子一边倒退已经避不开劈砍。
周考直接转身在空地里急速奔跑,左右腾挪。
飞舞的长斧停了下来,黑衣人双手持着斧子在周考后边猛追。
每跑几步,周考就侧着跳跃一步,长斧精准地劈砍在周考原本的位置。
“大哥有仇报仇,没仇的话价码可以谈的呀!”
“大哥你先停下来把话说清楚啊喂!”
“大哥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吗?你是不是聋子呀啊?”
马蹄声更近了,骑马的人应该是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已经可以看见奔来的枣红色马,目标正是自己这里。
又是一记劈砍。
周考将近力竭,腿上的鲜血已经将整条裤腿染红,用尽浑身意志朝前扑去,同时空中翻转身子,背靠地面落地的时候正巧看见,
那一斧子劈得比自己原本位子更靠前一点儿,正好劈在此时自己两腿之间。
“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大哥?”
黑衣人提起长斧,还是不肯说话,眼看着周考力竭瘫坐在地上,就准备劈砍下最后的致命一击。
“啾!”
一块小石头划过空气,直直朝着黑衣人面门飞来。
黑衣人急忙侧头仰面躲避,石头没有击中她的面门,可却撕扯下她的面罩。
——是个……女人?
——有点……面熟?
马匹来到,马匹上穿着白色劲装的人一个翻滚直接从马上下来,接着贴着地面就直冲黑衣人而去,过程中,手朝着腰间一抹,一把闪着金光的银白色青铜短剑就已经握在手中。
趁着这个机会,再没有力气周考都面朝着两人连连朝后爬去,直到后背顶到刚刚黑衣人躲藏着的废弃民房,才缓过气来。
再去看两人搏斗的场面,周考忽然失声惊叹,他这下看清了,马上下来的人……也是个女人……
除去这次之外,往常许多次来朝歌,自己第一时间想见的那个女人……
朝歌地下之王的女儿,他的恋人,怡姜!
怡姜手中没有长柄武器,只有一把短剑,短剑对上一柄势大力沉的长斧没有任何优势,可偏偏怡姜没有接黑衣人任何一击劈砍,反而每次侧身或弓腰躲过,浑身关节像是弹簧般柔韧而具有弹性。
每每躲过对方一击,脚下步伐就更近一步,接着一剑划过或是刺出。
黑衣人的长斧舞得虎虎生风,密不透风,可偏偏怡姜的步伐巧而又巧地踩在斧头劈过的间隙。
黑与白在交融,利刃切割的空气都在颤抖。
终于,一剑不再是攻击黑衣人,却是莽撞地硬顶去长斧。
不!不是要用剑去接斧子的劈砍!
怡姜脚下的步伐早已躲开长斧劈砍的轨迹,这一剑压根不是要去接长斧的攻击。
短剑划过斧子的长柄,这一剑又快又巧,斧子已经收不回原有的轨迹,剑顺着长柄就要切下黑衣人的手指。
黑衣人急忙松开长斧,剑身划过。
紧接着怡姜没有持剑的左手在空中稳稳接过斧柄,顺势上半身朝前压去,左手手肘猛然一击,正打在黑衣人的右胸口,黑衣人闷哼一声倒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崇蝶!”怡姜抛开长斧,开口:“你这是干嘛?!”
这一声让周考记起来了,这个黑衣人也是崇氏的人,不但如此,还是被他打的半残的崇莘的姐姐。
崇蝶缓了两口气,手指一指周考,周考浑身汗毛一竖,接着崇蝶说:
“这个人把我弟弟打残,我要报仇!”
接着又对怡姜说:“你子氏和我崇氏向来没有冲突,今天审判场上你爹身边那个护卫保下了这小子,我就当没这回事。但你要是现在还护着这小子,我们崇氏和你们子氏没完!”
崇蝶说的打残她弟弟,还有审判场上一出,其实怡姜都不知情,这几天她压根都不在朝歌,不然审判场上一定有她的身影。
但听到崇蝶这种威胁的话语一出,也不管那么多是是非非了。冷哼一声,不但如此,甚至举起了剑指向崇蝶:
“你们崇氏和我们子氏?你还能代表崇氏了?”
接着脚步还逼近了崇蝶:“你代表不了崇氏,但我可是能代表子氏!今天你要是敢动周考一根汗毛,你们一家都别想在朝歌城混了!我倒要看看,崇氏一整个氏族,会不会为了你一个人,和我们子氏撕破脸皮!”
“那个……”周考捂着腿上的伤口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不止汗毛,腿上都出血了……”
崇蝶悚然回头看了眼周考:“你……”
怡姜摆了摆剑尖:“现在滚,不然就不是你要不要报仇,而是我要不要报仇的事了!”
崇蝶用不甘心的眼神又扫了一眼周考,接着将目光对回怡姜,嘴皮动了好几下,愣是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跺了跺脚,走到斧子边上,捡起来,正准备离去。
周考的话传了过来:“做一件事的时候自己想好后果,崇莘他自己找死去驿站用整个周氏来挑衅我,就得承担挑衅失败的后果!而且……我也没有下死手。你应该知道现场我带着一把剑的。”
崇蝶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身影渐远,暮色来临。
不知名的虫子演奏交响乐歌,人工河上倒映着天空的月牙弯勾,枣红色马慢悠悠地沿着人工河行走,微风拂面,空气中有青草芳香和一丝丝的血腥铁锈味。
周考腿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下,但他的脸色也依旧变得苍白。
坐在怡姜的身后,怀抱着怡姜的细腰,周考忽然问:“你爹什么时候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的?”
怡姜摇摇头:“不知道。【三军乱殷】的事情传到朝歌之后,我显得很着急,按道理来说我爹他不会知道我着急的原因,但他直接安慰我说周氏那小子——就是你,说你不会有事的,于是我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周考自嘲笑笑:“今天我见到你爹了。”
怡姜点点头:“我知道,我刚回朝歌没多久。刚到家就知道你来过了,所以就出门找你,才找到河边。”
周考说:“早知道你爹知道我们两之间的事情,之前还干嘛那么偷偷摸摸,还怕你爹知道会反对啊之类的……”
怡姜笑笑说:“刚刚崇蝶看见我这么护着你,估计也能猜到了。以后我们都不用那么偷偷摸摸了。”
说到这儿,怡姜又好奇地问:“现在我爹都知道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了,你家里人呢?”
“之前当然是一直瞒着我爹的,因为我们两都没找好机会坦白嘛。现在我爹被囚禁了,也知不道这事,所以知情的还是只有一直替我打掩护的我二弟。”
“现在可不止你二弟了哦,你四弟——”
“——哦对了!”提到周考两个弟弟,怡姜忽然记起来,说:“其实我昨天就该回城的,我在城门口看见你二弟和你四弟了。”
“啊?”周考也才反应过来,“你爹说我两个弟弟有事情出城一趟,但是没和我说明白,你知道他们出城干嘛吗?”
·
一天前。
守城士兵和陶罐摊贩刁难周发与周旦的时候。
这时候周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拔出腰间的那把剑,又或者要听从士兵没道理的威胁,把剑丢掉。
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两个人是正儿八经地针对他,或者说针对整个周氏。
甚至守城士兵到来之前,这个陶罐摊贩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想让周发出手的。周发几乎可以确定,但凡那时候他选择拔出剑,用表露锋芒、表露强势的方式劝退摊贩。
那摊贩绝对会主动扑到他的怀里,让剑贯穿自己的身体。
这时候怡姜来了。
怡姜的身份,在朝歌城做买卖的人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朝歌子氏的势力早已奠基,朝歌地下之王也开始不再露面,现在遇上些难事大事,几乎都是怡姜出面解决,要不然怡姜怎么会对崇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够代表子氏呢?
不仅因为她是朝歌地下之王的女儿,更因为她是朝歌子氏明面上的话事人。
而怡姜虽说没见过周旦,可自然是见过周发的。
有怡姜的出面,无论是陶罐摊贩,还是守城士兵,也才放过了周发周旦两人。
这时候怡姜告诉了周发一个很奇怪的消息。
那就是她回朝歌城的时候,迎面遇到两个即将分离的车队。
驾牛的两个在讨论说换掉礼物的事情,还说自己可以趁机独吞一部分黄金和丝绸,甚至可以带回去几个女奴自己享用。
另一个说,他油水少,因为把手上一部分奴隶贱卖给申氏,申氏不会给太多钱,所以要分掉一部分黄金和丝绸。
因为在朝歌做奴隶市场的不止他们朝歌子氏,还有好几个势力,其中最大的就是申氏,而申氏也一直试图蚕食掉子氏的市场份额,所以听见他们这么讨论的时候,怡姜特意留意了下。
然而这个消息却震惊了正赶往城里的周发。
来回一合计,一算时间。
好嘛!
要被换的礼物正是他们周氏送给商王的礼物。
要被贱卖的奴隶正是周氏送来朝歌的奴隶。
刚刚城门口针对周发周旦两人的摊贩,也是申氏阵营的摊贩!
礼物清单和奴隶名录是比牛车运输要快的。
到时候礼物到了商王那儿,一看,咋和清单上不一样?是在耍我吗?
奴隶到了羑里城一对人头,咋和名录上记载的不一样,浑水摸鱼吗?
到时候责怪下来,那运输队联合守城士兵再一说谎,所有的锅不都得周氏来背?
三人再一计划,决定自己去搞这次运输,务必保证礼物和奴隶,可以安安稳稳一分不少地送去羑里和殷都。
于是周发带领周氏七十余名士兵,急匆匆去追礼物。
而周旦跟着怡姜,带领才从羑里回来的子氏部队,去追去往羑里的奴隶。
在这路上,周旦也知道了怡姜很可能是他未来的大嫂。
·
听完了这个故事链,周考吓出一身冷汗,甚至觉得自己的两腿都有些发虚。
还真是趟危险的朝歌行呀……
原本只觉得会从周氏领队下手,没想到一同被下手的还有送来商国的礼物和奴隶。
朝歌地下之王,这个老爷子说的申氏参与进了针对周氏的事件,原来还不止审判场上那一出。
但目前可以知道的事情当中,却没有什么主要针对朝歌子氏的方面……
难道是申氏和崇氏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合作?
这次参与进针对周氏,只不过是合作的价码,之后就是联合崇氏针对朝歌子氏?
正好不是申氏一直想要蚕食掉朝歌子氏的市场份额吗?
不然今天之前,怎么会把周氏和朝歌地下之王联系到一块儿去?
怎么会两方向,各自击破周氏和朝歌地下之王?
这次真的算运气好,天不亡周氏部族。这次的计划,又是在驿站找周考的茬,又是在城门口胁迫周发出手,又是在礼物和奴隶上动手脚。
一到朝歌就是危机四伏十面埋伏。
但凡三方有一方成功,最后屁股都不会擦的有那么干净……